那日的蟬鳴足足叫她煩躁了一整個夏季。
現在,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紓妍越發不自在,隨口問:「大人路過?」
聽淡煙說他忙得很,時常天不亮出門,披星戴月而歸,總不至於特地來給她付帳。
誰知卻聽他道:「不放心,過來瞧瞧。」
「不放心」這三個字紓妍聽得莫名耳熱。
她遲疑,「大人有何不放心?」
裴珩道:「你如今病著,恐遭人哄騙。」
從前她貪玩,父兄也總擔心她遭人哄騙。
對於他的好意,即便紓妍任性,亦生不起氣來,咬著唇想了好一會兒,憋出一句話,「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嗯」了一聲,「你不是。」
紓妍:「……」
他這副模樣就像她爹哄她!
她一時又想起方才在浮華閣的情景,鄭重道:「請大人以後莫要在人前說我是大人的妻子。」
裴珩的手一頓,從公文里抬起視線,看向身旁不大高興的小妻子。
許是逛了半日的緣故,她鬢髮微蓬,雪似的面頰透著薄薄的緋色,就連圓潤的耳珠亦紅得滴血。
他不知怎得想起從前在床祇間,耳珠紅得滴血的女子躲在鴛鴦衾被中,怯怯地喚他去熄燈。
情難自抑時,他將那鮮艷如紅豆的耳珠含入口中,柔若無骨的女子小聲哀著「官人別咬」,修長的腿卻纏上他的腰……
裴珩幾乎是立刻收回視線,喉結滾了一滾,嗓音喑啞,「我讓你覺得丟人?」
心思單純的女子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反問,「難不成我要以大人為榮?」
裴珩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頂著裴家嫡長子的身份出生,自啟蒙以始,無人不道裴家出了一個神童,後被選入東宮做伴讀,十七歲連中三元,不到而立之年位極人臣。
裴家人人敬他,人人怕他,但人人又以他為榮。
她是他的妻子,本該也以他為榮。
至少以前她一直如此。
可如今變得有些驕縱任性的女子一臉傲慢,「這世上自有我沈六引以為榮之人。大人再好,亦非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上回大人與我約法三章,就把這個當作第三條。」
那樣透著幾分稚氣的話,卻讓不輕易動怒的裴珩心中無端生出幾分火氣來。
她成婚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裴珩摩挲著拇指的白玉扳指,道:「你可想清楚,我只答應你三件事,你確定現在就要用這最後一件?」
紓妍聞言,有些猶豫。
她如今失憶,這幾年的事情全然不記得,難保將來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求他。
她正猶豫不決,又聽他道:「我曾承諾在你病好前會好好照顧你,我的身份便是你最好的護身符。」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一向吃軟不吃硬的紓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也不能見人就說,大人下回說之前要經過我同意才行,萬一將來碰見七……」她說到這兒住了口。
見著又如何,不過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竟與人平白無故成了婚。
對於同七哥哥分開的的緣由,淡煙只說他離開後再未回青州尋她。
她不信,可她也半點想不起來。
眼睛酸酸的,有些想哭。
她想家了。
裴珩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不自覺地收緊了手中的公文。
自她醒來,雖說時不時使些小性子,可人還是極明媚燦爛,這樣悵然的神情還是頭一回見。
他突然對那個「七」感到十分不適。
這時馬車已經駛入鬧市區,神情蔫蔫的紓妍聽著糖葫蘆的叫賣聲,忍不住朝著裴珩那側望去,只見車窗外不遠處捏糖人的攤位前圍了好幾個孩子,旁邊還有一個扛著糖葫蘆的小哥正在叫賣,都把她叫饞了。
她的情緒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糖人,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想來帝都的糖葫蘆滋味不同些,糖人更甜些,捏得亦標緻些……」
話音未落,她那便宜前夫突然轉過臉來。
第14章
四目相對,呼吸可聞。
耳根子微微有些發熱的紓妍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誰知他像是哄孩子一般,「想吃?」
紓妍很想有骨氣地說不吃,可對著那雙過分漆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他叫停馬車,吩咐書墨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