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月還沒有死。
不對,那不是白心月。
姜靈眯起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蟲豸很像她見過無數次的蚓蟲,而蜷著的石塊,她也認得。
崑崙山脈上的石頭與別處都不盡相同,她在崑崙宗腳下村落生活過,這就是崑崙山上最普通的石塊。
姜靈將翟不凡輕輕放下,握緊了黑色小劍。
你的性命不會白費。
我也一定會跟你討一個說法,翟不凡,就算把你的魂魄拘下,煉成蠱,化為傀儡,我也不會放過你。
翟不凡送她的黑色小劍也在慢慢散失靈力,可仍舊纖長銳利。
鳳凰火從掌心血液處燃起,纏繞上逐漸黯淡的劍身。
劍身淬火,綻放出新的生機。
「姜靈……」柳輕顏在姜靈身後看到了展翅的鳳凰,退後了幾步。
姜靈抬手,是崑崙宗弟子都會的十九劍起勢。
劍鋒劃破空氣的剎那,她仿佛又聞到了冷梅香,有雙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帶著熟悉的力度引導她的動作。
翟……
劍勢一招一招地展開,每一劍都帶著鳳凰火的熾熱與神識的凜冽。
崑崙石在劍光中龜裂,蚓蟲發出刺耳的尖嘯。
最後一式,月照星河。
劍落,石碎。
蚓蟲在鳳凰火中徹底扭曲成灰。
黑色小劍也在這一刻徹底消散,化作點點螢光,繞著姜靈盤旋數周后,輕輕落在翟不凡的心口,如同歸巢的倦鳥。
白心月殘破的身軀蜷縮在焦土之上,再沒有一絲生機,不會再生也不會破敗。
就像一位普普通通快要死去的,修仙弟子。
黑耀飛速地再次布下小型陣法,以防再生變故。
就在這時,一襲疾風拂過。
舒子陵鬚髮皆白,落在白心月面前,為她披上了衣衫。
白心月已經看不見任何事物,她知道,自己終於要死了。
只是面前好似有熟悉的味道。
像是幾千年前,沁入神魂的,她苦苦守護的崑崙宗和天下蒼生的味道。
是誰?
是那個一直在幫她的人嗎?他到底是誰?
姜靈反手抽出別在腰間的黑武,頂在了舒子陵的額頭上。
舒子陵沒有躲,反而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姜靈,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和他。」
姜靈眼神寒涼:「從一開始,就是你。」
姜靈雙指夾著那片金頁:「這裡面,有幾句是真的?」
舒子陵道:「句句為真。」
姜靈瞧了瞧地上的白心月,和跪坐在白心月身邊的舒子陵。
「你想救她?」
舒子陵搖了搖頭:「我的目的,是幫她脫離苦海。」
白心月忽然從雪白的衣衫中伸出類似手的肢體,攀附住了舒子陵的袖口:「你……到底是誰?」
舒子陵反手握住白心月:「白師姐,我叫舒子陵,是多年前的崑崙宗弟子。」
「舒子陵……舒子……陵……」白心月的嗓音像是陳舊的窗,嘲哳痛苦,「我……我不記得……你是誰?舒子陵?」
舒子陵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是滿目溫柔:「沒關係白師姐,那就當這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很快就都結束了。」
他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白師姐這些年的痛苦,我知道你一開始只是想挽救世間,白師姐,你不是神,你是人,我會陪你的,別怕。」
他又說:「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站在你身邊,也是最後一次。」
白心月的嗓音逐漸聽不明晰,似是在嗚咽。
銀澤捂著斷臂上前幾步,道:「姜靈,小心有詐。」
姜靈一刻沒有鬆開扣著的扳機。
在看到白心月徹底死去之前,姜靈絕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白心月逐漸失去力氣,連握著舒子陵袖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摸著方才地上被打碎的崑崙石形成的碎屑。
「你們……以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變成一個怪物……我還想活下去嗎……」
「我……只是想……自私一回……」
舒子陵抱住了白心月,而他的身體也在逐漸變得透明。
見到了白心月,執念已斷,仙身將毀。
這麼多年的歲月,他早就不該活在這世間。
舒子陵道:「姜靈,是我對不起你,但我想最後求你一件事,我和白師姐死後,你可不可以將那片金頁覆蓋在這裡,那上面有我殘存的仙力,那些被溟水侵蝕過的土地會再次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