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靈壓低聲音,對長寧說:「殿下,你怎麼樣?」
長寧不答。
姜靈道:「你的父皇正在被李念初追殺,那個男人一開始就是利用你,然後把你棄如敝履,你在這裡蹲著能解決什麼問題?這樣的人你還放不下嗎?」
長寧終於抬起頭,她眼眶發紅。
小半輩子在深宮中的病弱公主,穿著自己最一開始見李念初的紅色裙子,如今在陰冷的雨夜,掉進了淤泥里。
「那是你們看到的李念初,是你們看到的事情全貌,所以才能這樣說。」長寧終於開口,「可是我的記憶里,他會跟我一起在亭中讀詩,知道我愛吃宮外街巷口的小餛飩就冒雨去買,我鬧小脾氣也會抱著哄了又哄,走很遠的路親自給我買心愛的簪子,是暖帳中與我十指相扣的人,所有記憶都是他,可現在你們告訴我這幾張紙中的真相也是他。」
姜靈默默看著她,長寧公主眸中的淚水混著雨水滑下面龐。
她又道:「從小到大,有許多人對我很好,可是他們都是因為我公主的身份,敬畏我刻意交好我,我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可誰知,給我這般情愛的他,也是因為我的身份對我好,而且是更加過分的理由。」
長寧揪緊胸口,咳出幾口血來。
在無人在意的時候,海上幽藍的觸手上了岸,一下子將旁邊的兵卒捲走一個。
另一個見同伴被捲走,跌坐在地上,害怕地揮舞著火把。
這觸手怪怕火,但雨卻是越下越大,此地不宜久留。
姜靈向長寧伸出了手。
*
柳輕顏和黑耀在收到姜靈的消息後,在吳明妹妹的幫助下,從一個小洞中爬了出去,暫時躲開了官兵的視線。
「我第一次爬狗洞。」柳輕顏道。
馬蹄聲將近,黑耀道:「誰不是呢?快走吧。」
黑耀抓著柳輕顏的手,以最快速度在各個村落之間躲藏奔跑,下著大雨,官兵的火把被澆滅了,能分辨出他們方向的只有馬蹄聲。
為了方便跑路,兩人撕掉了多餘的裙擺衣袖,緊緊抓著對方的手,以免跑散。
冰冷的雨水在臉上身上拍打,兩人的衣衫都裹緊了身軀,跑著跑著柳輕顏突然笑了出來。
黑耀回頭,見柳輕顏笑的格外開心。
「你笑什麼?」
柳輕顏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沒什麼,就是好久沒有這樣純粹地跑步了。」
胸中鬱氣竟然在這種情景下散去了一些。
「這麼喜歡跑,怎麼不去當體修?」黑耀腳步不停,身後追兵越來越近,黑夜中沒有方向,他們儘量避開散發著幽光的觸手,眼前便只有一條路了。
「嗯,好主意,若是能活著出去,可以考慮。」柳輕顏順著那條路跑地更快了,到後來甚至超越了黑耀。
然而凡人之軀,這已是極限,李念初帶來的官兵就在身後了。
這條路的盡頭,是海岸懸崖。
黑耀和柳輕顏被逼到了懸崖邊,李念初勒住韁繩,冷冷道:「沒想到萬貴妃和皇帝感情這麼好。」
柳輕顏看向懸崖下,和黑耀對視一眼。
見他們不搭話,李念初道:「皇帝,你做的孽該還了。」
黑耀比了個打住的手勢:「是,我還,只是我的債我來還,跟公主有什麼關係,你不也一樣在作孽嗎?」
黑耀的回答超出了李念初對皇帝的想像。
黑耀繼續道:「你好好想想吧,或許你和我也沒什麼區別。」
柳輕顏和黑耀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
李念初趕忙下馬,下著雨,海浪洶湧,陣陣拍打在崖壁上,皇帝和貴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海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觸手。
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我去搜。」李念初抿著唇。
他心中明白,這樣的高度跳下去,沒有生的可能,可一朝大仇得報,自己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
接下來該做什麼?繼續毀了東離?傷害折磨皇帝最寵愛的公主?
李念初腦中很亂,皇帝最後那一句自己和他沒什麼區別,讓他忍不住地想發火。
對了,長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