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夏這番話倒也不算騙人,畢竟她在穆霄野那個世界的確曾經隨著軍隊,多次往返京城與邊疆。
不管怎麼說,鏢局開門都是為了做生意,掌柜的見她態度篤定,開出來的酬金也不低,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
他沉吟半晌後,對裴安夏說道:「請姑娘稍等片刻,我去替你找個靠譜的女鏢師。」
不過片刻的功夫,便有一名年輕的女鏢師走出來。
她身穿武服,腰身用深藍色腰帶束出纖細的弧度,頭上扎著俐落的馬尾,眉眼間透露出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氣。
女鏢師的視線在室內逡巡一圈,最後停留在裴安夏的身上,她不禁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出價雇用我的人,是你?」
裴安夏點頭應了聲是。
女鏢師瞧著她的臉頰泛著不健康的蒼白,有些病秧秧的樣子,不可思議地揚起聲音:「就你這副身子,恐怕支撐不住長途跋涉的辛苦吧?而且,我橫看豎看都覺得你像是從哪個富貴人家擅自跑出來的嬌小姐,莫非是跟家裡人吵架了,鬧離家出走?」
裴安夏被當面質疑也並不生氣,仍舊平心靜氣地說道:「我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嬌貴,我能吃苦的。」
女鏢師聞言,還想再說些什麼,裴安夏卻搶先一步開口:「就如你所見,我身體的情況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已經時日無多了。到了這個關頭,我才猛然驚覺自己還有許多遺憾。」
她的語氣無甚波瀾,僅僅是陳述的口吻,女鏢師卻不由自主地沉浸到她所敘述的情境中。
「如果要說我此生最大的遺憾,那便是在年少時辜負了一個愛我如生命的人。」裴安夏目光望向虛空的某處,眼神中帶著外人看不懂的感情,「我想在生命的最後,回到我和他相識的地方看看。」
女鏢師被她的情緒所感染,神色動了動,很快別過眼去,聲音悶悶地道:「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答應接下這單生意還不行嗎?」
早在昨夜,裴安夏和碧蘿主僕二人就已經事先將行囊收拾妥當,待支付完鏢師的酬金以後,便馬不停蹄地出發。
裴安夏剛坐進馬車,碧蘿就拿出幾包果脯蜜餞遞給她。「夫人,這是奴婢剛才在路上順手買的小零嘴,您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吃一些。」
裴安夏沒有伸手去接,擺擺手拒絕道:「今日起了個大早,這會兒剛坐下來,我便覺得有些乏了,想要先閉著眼休息一會。 」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補充了一句:「還有,你這稱呼也該改一改了,我如今可不是夫人。」
碧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道:「公子教訓得是。」
裴安夏闔著眼眸,將頭靠在車壁上假寐,同時用意識和系統溝通:【我剛才沒有聽清楚,季衡玉現在的黑化值下降到多少了?】
【恭喜宿主,季衡玉的黑化值一口氣下降到37了,再堅持一會,成功就近在眼前。】
裴安夏聽到這句話,臉上並未流露出多少欣喜的神情,語氣平淡地道:【是麼?我知道了。】
系統見她無甚反應,不禁有些疑惑:【宿主,任務快要完成了,難道你不覺得高興嗎?】
【肆意揮霍別人的真心,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裴安夏自嘲地笑了笑。她在動筆寫下那封信的時候,也坐在書桌前猶豫了很久,到底應該寫些什麼樣的內容,才能觸到季衡玉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塊。
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比起那些矯揉造作的辭藻,直白的話語更能起到明顯的效果。
事情果然如同她所預料的那般,季衡玉在讀完那封信以後,黑化值飛快地下跌,眼看著他的恨意已經所剩無多,裴安夏卻無法高興起來。
很多時候,她都打從心底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寶貴的心意。
【宿主,你實在用不著為此自責。】
系統看得出她情緒低落,不由生硬地安慰道:【說到底,不管季衡玉付出了多少,那都是他自願的,又不是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強迫他原諒你的——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
這些淺顯的道理,裴安夏自然不會不明白,但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無動於衷又是另外一回事。
裴安夏無聲地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曉得?但正因為他是心甘情願地付出,我心裡的負罪感才更加強烈。在這個世上,千金易得,真心難求,能找到一個願意真心實意對待自己的人不容易。】
裴安夏在原本的世界,也曾經擁有過不少追求者,被她明確拒絕得更是不知凡幾。即使看到對方臉上露出失落的神情,她也從未感到內疚過。
畢竟作為被追求者,她本來就沒有回應對方的義務。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果斷地拒絕,而不是吊著對方享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