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沉,落日如霧燈,少年微然行下一揖:「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她笑得如沐春風,客套相言:「已到了晚膳之時,項公子何不留下一同用膳?」
「我已是擾了扶晏哥清幽,若再留著不識眼色,怕是下次入不了這攝政王府……」
行至府門,仍有愧疚在心,少年欲言又止,終回眸賠禮道:「今日多有得罪,望王妃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生澀地道完歉意,轉瞬之間,這青衫落拓的項小公子已然快步離去。
喧鬧已過,園中寧靜,楚扶晏背身而離,落下令人費解的一語。
「耽擱了些許時辰,今夜似乎無法安眠了。」
耽擱……
她這才想起,適才這場鬧劇是擾了他理政,此刻暮色漸濃,他怕是真要通宵達旦……
「主子,大人說這話是何意?」剪雪見楚大人背影行了遠,掩唇私語,「明明是大人自己放下手頭之事,來此園中授以投矢之技,終了怎怪起主子來……」
溫玉儀抬指噤聲,命丫頭切勿胡言:「莫再多語,以免招是搬非。」
恰逢當下之時,有府婢走上前來行拜,她記得真切,這婢女便是當初不為她送膳的緋煙。
經過上回那般威懾,這緋煙如今倒是對她聽命了許多。
緋煙駐足於石階旁,恭謙稟報:「王妃娘娘,方才有公主府的人來過,見裡頭有旁客熱鬧著,留了一句話便走了。」
「常芸公主來尋的是楚大人,此事不必與我傳報,和往常一般告知大人便可。」
何時關乎常芸公主的事也來向她稟告,溫玉儀心感疑惑,平靜地欲回別院。
憶起那人醉夢時所言,依稀縈繞於耳,她步履微頓,溫和回道:「大人知曉了,會歡喜上一陣……」
「可公主所邀之人是王妃娘娘。」
緋煙急切相告,又覺失了禮,忙正容而言:「公主邀娘娘去常芸府一敘……」
「我?」
她難以置信,公主避開楚大人,尋她作甚……
萬般篤定地頷首,緋煙照實直言:「千真萬確,公主讓您於明日午時前去府上一坐。」
溫玉儀瞭然於胸,從容挪步再行:「幫我回言,謝公主相邀,小女會如期而至。」
「是,那……還需稟告大人嗎?」緋煙舉棋不定,猶疑道。
「不必了。」
柔語輕落,她泰然自若地走回偏院裡屋。
散華霏蕤,桃花依舊紛飛如雪,似躲開了燈火,零散飄落於石桌。
拂下幾片桃瓣,她閒坐於桌旁,細思起眼下處境,恍惚間出了神。
總念著歲月安好,與世無爭,她自困一地而居,就如從前深居溫宅那般便好。
然不知何故,她在此總是顧慮上幾分。
許是因他起初的刁難,又或者是他行歡時喚著公主的名,對她的憐惜少之又少……
亦或是,常芸公主會時不時來尋她的麻煩。
她此生終不會有良人出現,只能對這位大人聽任順從。立於這王妃之位,她便一直是為他賢良溫順之妻。
此地既是牢籠,也是她立命安身之所。
剪雪行來時,瞧見主子正發著愣,俏顏湧上一抹笑意,輕手輕腳地走了近。
負手於身後,剪雪藏緊了手中所攥之物:「讓奴婢猜猜,主子應是在思慮著常芸公主的刻意敬邀,才這般愁眉不展。」
「主子不答,奴婢便是猜對了,」丫頭抿笑,眉梢上的喜色更深,「那換作主子猜上一猜,奴婢帶來了何等好物。」
驀然一攤手,剪雪拿出的竟是幾塊糕餅:「主子最為喜愛的棗泥糕。」
溫玉儀順勢一看,容色驟變,環顧左右,又盯回面前的棗泥糕。
「你是從何處……」
她詫異得一愣,心知肚明此糕點是何人所送。
能知她這等喜好的,也唯有那皎潔明澈之人。
「奴婢不說,主子也知是何人送來的。」
剪雪喜出望外,將手中熱乎的糕餅遞出:「這世上最知娘娘者,非那位公子莫屬。」
小心謹慎地收於袖中,溫玉儀怕得慌,恐此事被楚大人發覺,又惹他一身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