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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吃著吃著,有點後悔那句「都行」。對面那位只喝了碗粥,吃了一隻包子就停下來,支起胳膊眼含笑意地看著他吃。

不得不說,陸中校深情歸深情,溫柔也溫柔,但那股根植在骨子裡,散發在一呼一吸之間的強勢,也是不容置疑的。

白榆在長官「含情脈脈」的凝視下,硬著頭皮把桌上食物打掃一空,待他半扶牆走出店門,雨已經停了。

「從這兒到醫院差不多三公里。」陸征估摸道:「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

「走過去。」白榆揉著發脹的肚子,斬釘截鐵。

剛下過雨的路面濕漉漉的,坑窪不平的地方踩下去還會滋溜滋溜冒出髒水來,好在兩人都穿著高幫戰靴,才不至於濕了褲腳。

一路走著,陸陸續續有人認出了他們。

「陸中校!」城裡受他保護救助過的人不少,一有人帶頭發現,其他人也跟著湧來。

陸征很久沒有放鬆地漫步街頭。他起先還帶著些許自然的笑意,可隨著越涌越多的人流和興奮歡呼的聲音,那嘴角細微的弧度變得越發僵硬。

到後來,他加快步伐,直奔醫院。

「陸征」,四下無人的樓梯轉角處,白榆一把拉住他悶聲道:「我知道你對這裡的人,很有感情。」

陸征沉沉地呼出一口鬱氣。

「他們還一無所知。」

「這些人,城裡幾十萬人口,他們還不知道即使躲過了天災,也躲不了人禍。一旦我們與周川公然挑明,很快就會面臨圍城的局面。」

白榆很輕地搖頭:「別這麼想。周川對外擴張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掌權後必然會把整個13區帶入戰火的泥沼,到時候衛城也不能倖免,沒有人能夠倖免。」

「這是你我的想法,可對這裡的人而言,也許都沒什麼不同。」陸征苦笑:「跟著我們,可能反而死得更快。」

「我原來在特戰組,身邊都是軍人,為了任務流血犧牲都是理所當然,所以我從不瞻前顧後。可現在,眼看這一城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在這亂世之中,所思所求不過是活得更久一些罷了。」

白榆抿了抿唇,眸光微動。

「還記得你在山頂跟我說過的話嗎?」

「你說,人類雖然渺小,但確是竭盡全力的遠望者。」

「不要小看他們。」他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著陸征,「越是舉步維艱的時刻,信念的力量就會越發強大。」

「城裡倖存下來的人,個個都經歷過末世時代千難萬險的考驗。他們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在這個荒誕殘忍的世界裡負重前行,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多活一天,更是為了種族生生不息、一代一代傳承延續。」

白榆音量不大,卻字字清晰:「陸征,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就像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一樣。」

「十五年前,當隕石砸向地球,當海水淹沒陸地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發生改變。」

「非常之時,只能行非常之事。各區之間的和平來之不易,為了最大限度保護人類的延續,犧牲在所難免。」

「我曾雙手沾滿同伴的鮮血,我也在每一天都在詰問內心。而答案是,我問心無愧。」

「陸征,你呢?」

樓梯間的陰影里,白榆的聲音帶著微涼的寒意滲透進每一寸神經。他的眼睛是純粹的,沒有絲毫雜質,卻又深不見底。

最後兩句話在陸征胸腔里迴蕩,隨著血液上涌,與周遭空氣融為一體,化作振聾發聵的聲響。

「我問心無愧。陸征,你呢?」

空氣里的靜默足足持續兩三分鐘,陸征繃緊的肩線終於微沉下來。

好一個問心無愧。

眼前的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堅強、純粹。

這一路走來,陸征腦子裡還在想著與跟魏嵐的對話。他一直小心翼翼、反覆試探,反而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梗在那裡的隔閡。

這番話卻猝然點醒了他。

「白榆」,陸徵用力擁住眼前人,柔聲道:「我們回去以後好好談談,行嗎?」

「好。」白榆他反手抱住陸征的背,輕拍兩下,「走吧,去看看喬揚。」

「他肺部感染髮炎,問題不大,掛幾天水再拍片複查一下,沒事就能回去了。哦對了,他現在就跟一起來的那位住一間病房,316。」住院部值班室醫生向他們簡單講了情況。

「好的,謝謝。」

「是這兒吧。」白榆瞧了瞧房門號,大白天的門卻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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