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 沈長翊緩緩舒出一口氣, 「知道你還活著, 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你是……12區的人?」白榆對上眼前溫柔的視線,卻只覺一股冰涼的戰慄從腳底湧上心頭。
此時此刻,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一直不願意面對的過往與真相,即將剖開了、血淋淋地展現在面前。這一切他遲早都要面對,只是沒想到居然來得這麼快。
沈長翊不置可否,他以退為進,等待白榆的反應。
而白榆的遲疑與糾結,出乎他的意料。
「這可真不像你啊。」良久的靜默過後,沈長翊終於率先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不過我也能理解。雖然我不清楚這兩三年裡你都發生了什麼,但畢竟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也許還是都忘了最好。」
白榆心臟砰砰直跳。面對流血、死亡的威脅,他都不曾懼怕過,可自己如今卻如此懼怕一個答案、一個真相。
「也對」,沈長翊平靜道:「人總要向前看,既然來到阿茲洛克,這裡就是你新生活的開始,也許活在當下才是最好的選擇,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
「——等等!」白榆掙扎著從嗓子裡擠出聲音,在對方要轉身離開的剎那叫住了他。
「不急」,沈長翊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擺了擺手,「這件事選擇權在你,還是想好了再說吧。」
直到眼前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不見,白榆才猛然喘過一口氣,昏暗逼仄地空間讓他一刻也不想多待,逃似地跑了出去。
初春寒涼的風倒灌入胸腔,可他渾然不覺,幾乎用最快的速度奔回駐地。
門沒有上鎖。
盥洗室里傳來嘩嘩的水流聲,是陸征回來了。
白榆悄悄地把已經插進鎖眼裡的鑰匙轉出來,想裝作沒有回來過的樣子,可剛一動,就聽到裡面的水聲戛然而止。
熟悉無比的聲音傳了出來:「白榆,你回來了?」
白榆閉上眼睛,認命地應了一聲。
陸征在駐地值守了三天,沒有洗過一次澡,可把這個潔癖的人憋壞了。聽到白榆的答覆後,他又洗了足足十分鐘,才帶著一身濕漉漉的氣息走了出來。
他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去客廳接水喝,就瞥見窩在椅子裡悶不吭聲的白榆。
「你去哪兒了?」陸征仰頭喝下大半杯水,見白榆還是悶著頭不吱聲,不由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怎麼了?傷口發炎了?」
「我沒事。」白榆觸電般渾身一縮,避開他的手掌。
陸征皺起眉頭,意識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追問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白榆緩緩抬起頭。兩人的距離太近,一站一坐,他被圈在陸征身體投下的陰影里,視線往上就看到那雙削薄的唇。
他們曾在浩瀚的星空下恣意擁吻,在荒蕪的冰原里攜手前行,這一切仿若昨日,美好得這麼短暫。
白榆忽然狠狠抓住陸征的頭髮,用力抱了上去。
浴室里蒸騰的熱氣讓陸征的皮膚如此溫暖熱烈,雪松信息素的氣息近在咫尺,仿佛要填滿每一次呼吸。白榆把下巴擱在陸征肩頭,用盡生平最大的自制力仰起頭,才讓快奪眶而出的眼淚倒流回去。
陸征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拍了拍他的脊背,低聲安撫。
「陸征……」,白榆小聲開口,聲線裡帶著微顫的鼻音,「我可能,很快就要恢復記憶了。」
手上動作驀然一頓,可很快那溫暖的掌心移到白榆後腦,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當是出了什麼事呢」,陸征微笑著,兩人額頭相抵,「想起來是好事,比稀里糊塗過一輩子強。」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輕鬆,但白榆知道這只是掩飾。
陸征遲早有一天要返回軍部,他是天生的守護者,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遠離紛爭的偏僻一隅。12區和13區的爭鬥是如此激烈,以自己的身份,是再也回不去了。
陸征要向前看,而他必須得回頭。有些事情就像蒙著一層紗紙,只要不揭開都可裝作相安無事,但一旦捅破,就再也無法轉圜。
那一晚,兩人各自無眠。
白榆儘管已經睏倦到了極點,神經卻格外清醒。
他與陸征十指交握,後背貼著陸征溫暖結實的胸膛,沉浸在那股雪松與海洋交織的安撫信息素中,在腦海中想像著,他們就這樣過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