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四十分鐘過後,門鎖終於開了。
陸征帶著一身夜晚的寒意走了進來。看到白榆好端端地在沙發上坐著,心裡驀然鬆了一口氣。
「陸哥!」顧嘉南如蒙大赦,衝上去殷勤地替領導拍落衣服上的冰雪,「外面冷吧?爐子上的薑茶給你煮好了記得喝啊,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先回去了。」
他剛給身後眾人使眼色,就聽陸征淡淡開口:「最近隊裡事多,好久沒在一起聚了,連年夜飯都沒吃上。就今晚吧,我請大家吃宵夜。」
顧嘉南當場石化。
陸征對衛城當真熟悉,帶著一群人七拐八繞來到城東一處地下城,裡面有幾家店鋪通宵營業。
「陸征?」五十多歲的老闆蓄著絡腮鬍,一眼就認出了他,熱情道:「都說你忙,知道你來衛城都沒敢去打擾你。今天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多備點食材啊。」
陸征笑笑:「這年頭有吃的就不錯了,有什麼上什麼吧。對了,再來兩箱啤酒。」
「好嘞,你們進去等著啊。」
部分地區恢復供電和主城運來的救援物資緩解了前幾天緊張的局勢,連喬揚、韓凱也得以暫時脫身,被喊了過來。
喬副的眼圈仔細看還有點紅腫,可憐的他還不知道自己被顧嘉言這個傻缺給賣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忙前忙後給陸征擦桌子倒水。殊不知自己在眾人眼裡已經成了苦情小菜花,本就人設不穩的副隊形象碎了一地。
陸征輕輕拍了拍喬揚的肩,示意他坐下。
白榆隔著老遠,冷眼旁觀這對惺惺相惜的長官與副手。
一桌子菜很快端了上來,煙燻火燎的烤串讓寒冷潮濕的冬夜變得格外有煙火氣息。
杯盞碰撞的聲音接連響起,啤酒不醉人,連蘇珂都咕咚咕咚幾杯下肚。
這酒的滋味依然淡淡的,入口涼柔,穿腸下肚也不覺辛辣,甚至都沒什麼回味。白榆隔著熱氣騰騰的煙火,裝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陸征。
陸隊幾乎沒有動筷子,面前的盤子裡也沒什麼吃剩的簽串。他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悶酒,看得一旁的喬揚緊張起來。
喬副是善於察言觀色、知道進退的。他瞅瞅白榆,又瞅瞅陸征,心下立時明白了七八分。趁著陸征悶頭喝酒的當口,他朝白榆使了個眼色。
白榆視而不見,繼續自顧自地吃起烤串來。他不愛葷菜,對著烤豆角和茄子一頓猛吃,連頭都不抬。
喬副欲哭無淚,剎那間腦補了一出高冷長官情竇初開卻慘遭拋棄的悲情戲碼,竟不由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錯覺。
「陸哥…」,喬揚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那個,有什麼事都看開點,這天底下哪有過不去的事情。」
「嗯」,陸征冷冷回應:「你知道就好。」
喬揚被蒙在鼓裡,還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但貼心的奶狗副官還是執著不懈道:「陸哥,吃點菜吧,空腹喝酒傷胃。你本來胃就不好經常疼,我看要不再上份粥吧。」
「是啊陸隊,你真得注意點。」韓凱也勸道。
白榆眼皮猝然一跳。
宿舍盥洗室里陸征微微拱起的身影,和他值班室抽屜里一直放著的止疼片,忽然在此刻有了清晰的答案。
對於常年在生死線上徘徊的人而言,區區胃疼只是小事。但白榆恍然發現,原來自己竟一點都不了解陸征。
他對陸征的認知,僅限於對方讓他看到的那一面,就連一些其他隊員都知道的事情,自己也不清楚。就像剛才兩三個小時裡,陸征一個人去了哪裡,他根本無從猜測。
再低度數的酒水,喝多了也會上頭。隔著蒙濛霧氣,白榆看到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陸征,神色寂寥,眼尾微垂。
他像是在克制著情緒,又像是在借著酒精發泄,就算表面上情緒依然平穩,但信息素波動的變化卻難以掩飾。
Alpha緩緩抬起頭,視線與白榆在剎那間交匯。
白榆終是自嘲著,撐起支架向陸征走去。
微涼的手指搭在陸征肩膀上,白榆耳語道:「我們出去談談。」
剛遭遇過大難不久,地下城裡很多店鋪都早早打烊關了門。
白榆挑了一張長椅上坐下,「你剛才去哪兒了?」
陸征也挨著他坐了下來,Alpha異常沉默,半晌才吐出兩個字:「回家。」
「家?」白榆猛然想起那天在山頂上陸征說過的話。
「嗯」,陸征停頓許久,才繼續說:「其實也不算是家,是曾經住過的老房子罷了。但是既然回來了,總要去看一看。」
「在哪裡?」
「離城防所不遠。」陸征道:「因為我的父親,是這裡的第一任防務長官。」
白榆心裡驀然一緊。
許是因為酒精上頭,也可能是氣氛所致,陸征忽然難得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往事。「衛城建立之初,我們還沒有驅散儀這樣的設備,城防也沒有現在這樣的自動防禦體系,都是靠人。每次遇到異種襲擊都是一場滅頂之災,還有一次又一次地震、洪水、冰凍…災難無窮無盡。由於組武裝力量不足,初期建立的秩序根本無法阻止爭奪資源的失控,我父親上任不到一年就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