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他第一次,真正坦然地向人講述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想像中的難以啟齒,反而讓他感到一絲微妙的釋然。
畢竟,活著,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第6章 「笨學生」 顧長淵身邊多了一個「笨學……
等到顧長淵終於在輪椅上坐穩,兩人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陸棠一邊擦著額角的薄汗,一邊隨意地環顧四周。屋內陳設簡潔,只桌上隨意的擺著幾本書。她隨意一掃,目光卻倏地頓住。下一瞬猛地探身過去,死死盯著那密密麻麻的小楷字,倒吸了一口涼氣,神色堪稱震撼——「這不是我學不下去的兵法嗎?!」
顧長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對啊。」
「你休息的時候就看這種書?!」
「嗯。」
陸棠像是受到了重大打擊,隨手翻開一本,滿滿當當的術語撲面而來,讓她頭皮一陣發麻,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兵法課夫子蒼老低沉的聲音:「將者,統軍之首,凡戰陣之變,當以形勢為先……」
她的瞌睡值頓時拉滿,連耳邊的風聲都變得催眠起來——那是最讓她痛苦的課。
寨子裡設有學堂,所有小輩每日皆需前去聽講,老夫子是幾年前投奔來的落魄秀才,教四書五經還算遊刃有餘,可輪到兵法便難免吃力,時常只能拿著兵書,一邊講一邊翻查,磕磕絆絆地朗誦著晦澀的戰策。
「你看得懂嗎?」她狐疑地看向顧長淵。
「隨便提問。」
陸棠信手翻了兩頁,隨口問道:「『示敵以弱』和『引蛇出洞』的區別是什麼?」
顧長淵幾乎不假思索,語速不疾不徐,沉穩作答:「『示敵以弱』是故意暴露破綻,讓敵方掉以輕心,從而創造可控的戰機。『引蛇出洞』則是通過布局,迫使敵軍主動暴露行蹤,進而掌握戰場主動權。前者是誘敵深入,後者是控制敵軍行動。」
陸棠:「……」
她眨了眨眼,又隨手翻了一頁,目光在字裡行間掃一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再問:「那如果敵軍已經攻城,城內糧草將盡,該如何破局?」
顧長淵又慢條斯理地開口:「若敵軍尚未完全封鎖,可分批小股突圍,以佯攻引導敵軍注意力,使主力軍趁機運糧入城。若城已封死,則可修築暗道,或放出流民,假作糧盡人困,誘敵急攻。其一,緩戰以待援;其二,引敵急攻,趁其不穩突襲;其三,若實在無糧,宜速戰速決,不可拖延至軍心盡潰。」
陸棠:「……」她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自幼習武天賦尚可,刀法、槍法、騎射皆勉強稱得上精通。可一輪到到兵法課,腦子就會自動宕機——她根本坐不住啊!
夫子年紀不小了,聲音低沉緩慢,每一開口,她的思緒便飄然遠去。偏偏她爹對此有莫名的執念,將兵書定為所有人的必修,還要時時考校。幾來,陸棠唯一能清楚記住的,便是那柄戒尺敲在她掌心上的感覺——又辣又疼。
結果如今,隨手撿了個人,竟然就是個個中行家?
她兩眼放光,猛地湊近,一拍桌子,興奮地問:「那我有問題能來問你嗎?」
顧長淵瞥了她一眼,語氣仍舊冷淡:「也行。」
陸棠大喜,正要繼續追問,卻見顧長淵微微頓了頓,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開口:「不過,我的語言……曾受過影響,說話可能會比尋常人慢些。」他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指尖卻不自覺地收緊了,右手依舊蜷縮在胸前,關節微微發白。
陸棠怔了一下,隨即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哦,這有什麼?反正兵法課夫子說話也慢得很,我都習慣了。」
顧長淵:「……」
她頓了頓,想了想,又一本正經地補充:「再說了,兵法這玩意兒,我自己理解也慢,咱倆正好互補!」
顧長淵波瀾不驚的神色微微一滯,似乎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奇妙的「理由」。他眸色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頷首:「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