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說:「往家裡塞老鼠那個啊,你們大晚上抓老鼠抓蜘蛛的不就是為了找老頭麼。」
海大胖忍不住瞪大眼睛,心中對貓的恐懼也消失不少,下意識走下露台,來到凱文身邊蹲下。「你見過對方?怎麼知道是個老頭的?在哪裡見過?長什麼樣?為什麼要監視這裡?他嗚噗……」
肥貓的大腳直接踩在海大胖臉上,腦內輸出被迫中斷。就見在白天保持豎瞳的貓目露煩躁,尖齒外露不滿哈氣:「吵死了笨蛋。」
鮫人不敢再說話,對該物種的恐慌瞬間回來,僵直身體連逃開的動作都無法做到,生怕自己一動就會給那尖爪抓破臉皮。老老實實蹲在地上,如同馬上要接受審判的犯人,凝神屏息等眼前的大佬訓話。
「那老頭不怎麼出門,但會找很多動物去他那裡。我去過一次,那裡太臭就很討厭沒多待。至於長相……」凱文露出嫌棄表情,「又老又丑還一嘴巴尖牙,聞著像是那土裡的蚯蚓,噁心。」
尖牙,蚯蚓味……好神奇的東西。海大胖鼻子裡深深吐出一口氣,猛地聞到很臭很臭的味道。泥土、尿液和糞便的混合,還夾雜些許魚腥和肉質腐爛時的氣味。
「嘔——」鮫人第一次實打實得到貓屎衝擊,「你不洗手,嘔——」
凱文聽罷直翻白眼:「誰家貓洗手?蠢魚。你和那個泡發的男人好好玩吧,很快那老頭就會來找你了。」
「哦??」海大胖好奇看過去,卻只看到肥貓的背影。
海大胖回到臥房,奧爾辛還沒有醒來的跡象,只在躺下去時伸手將他牢牢抱住。男人灼熱呼吸打在海大胖後脖頸上,恍惚讓海大胖想起那個前男友。
自己和他認識在海邊,隨漁船出海的人受不住風暴掉入海中,他抱著對方回到岸邊,因對陸地好奇所以多逗留了一會。不料男人醒來,看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尖叫,手腳並用在沙灘上爬出去好遠。
當時不過才三百歲的海大胖從未見過人類,看不出對方是什麼情緒,只覺得好玩,跟著男人也爬了過去。無法化出人腿的鮫人對只在故事中出現的人充滿好奇,卻也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正午的沙灘溫度可觀,海大胖沒爬多遠就覺得乾渴,兩腮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黏住呼吸不暢。他可惜地看著那麼躲在石頭後的人類,回身像海里爬去。初次上岸的幼鮫忘記不可以逗留的訓誡,陽光畫地為牢讓他爬不回近在咫尺的大海,明明那不斷湧上的波浪已經打濕手指……
無法呼吸帶來暈眩和乏力,沒有海洋托舉的尾巴沾滿沙土,體內的水分急速蒸發,幾乎是一瞬間就剝奪了他的力氣。恐懼因海水的拍打而炸裂開來,幼鮫嗚咽悲泣,想呼喚家人來救命。
混沌間,耳邊傳來腳步聲。一片模糊中看清是那個書生折返回來,將他抱入水中,黑色眸子中滿是驚詫與好奇,最開始的懼意基本消失殆盡。書生的手也是奧爾辛這般溫熱,常年執筆寫字還練劍習武粗糙無比,遇到冬日乾燥起皮颳得他皮膚生疼。
後來那書生同他熟悉,竟選擇在漁村安定下來,選了距離大海最近的房屋,成了個漁民。書生平日除過打魚,還接些幫村民們寫信抄書的活計。他倆最開始只有夜裡能見面,書生在沙灘上用約好的拍子拍擊水面,海大胖就會出來。
等書生到十八歲,海大胖帶來海底有著珍珠的大蚌殼作為禮物,在一輪滿月下聽到對方問自己可不可以做他的愛人。幼鮫不懂什麼叫做愛人,但在聽到可以長相守後動了心。
書生做了村裡的教書先生,沒幾年靠著海里的珠子換來銀錢蓋起小院,挖了池子給他住。那池子並不大,可男人布置得用心,他在裡面也有個貝殼做成的床,雖然是無數小貝殼拼湊而成,但打磨得平整又美麗。海大胖甚至不知道書生為了那床準備了多久。
他們就生活在那院子裡很久很久,書生白天教學生,夜裡就教他念書識字,因為海大胖不能說話,還研究出一套屬於他們的手勢。得知鮫人並沒有所謂節日,就在人類的節日裡給他帶來專屬的東西。
村子裡的人或許早就發現書生的不對勁,可誰也沒說破。鮫人在海中救人的傳說不計其數,在漁民眼中他們從不是危險。可時間對海大胖沒有效力,一百年對他的改變微乎其微。幼鮫只知道書生每年都在變化,直到對方變得動作遲緩,皮膚皺皺巴巴像是換了個人。
只有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依舊明亮。
在海大胖四百歲那天,頭髮全白的書生叫來已經可以化形的哥哥將他帶回了海里。當時海大胖以為又是一次人類的需要與家人團結的節日,他趴在哥哥肩膀,看著書生微笑的模樣,不知為何落下淚來。那珠兒滾落書生腳邊,換來一句顫巍巍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