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說完,不等許蓉張嘴罵,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許青怡再一次醒來時,窗外月上中天,銀白的月光鋪落在山茶樹下,抱頭落地的大紅茶花仿佛落在銀霜樹影上。
這是椒院裡一處景象。
她記得她昏倒前,楊周將她帶進了椒院,所以沒出意外的話,她現在應該是在椒院某個偏房內。而且大概,後來是她姑姑來替特診治的,只是當下沒瞧見許蓉的人影。
她試著用沒受傷的手臂慢慢撐起,才支起半個身子,只見窗外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接著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邊推開——
許青怡心臟一停,不禁呼吸也跟著一滯。
她昨夜那般出現在他宅院外,如今醒來定是免不了被一番「審問」。
她又該如何回答?
容回一身青綠色繡雲紋長袍、墨發簡單披落,正從黃花梨木屏風後走來,行至榻前的紗面屏風後。一
連貫的動作落在許青怡眼底,她無聲笑了笑,難怪是不近女色的丞相大人,這榻上本已有幾層紗帳,還非得跑得老遠。
不過也好,瞧不見對方神情,她也好信口胡謅。於是她率先開口:「多謝表哥救我一命。」
「不用急著謝我,畢竟你不欠我。」容回緩緩坐在方椅上,指腹一下下摩挲著扶手。
燭火光影下,隔著兩層阻礙,容回抬目看去,榻後一片昏暗,她纖柔的身姿被燭光映出,在光影后輕動。這不是他第一次和她這樣的距離,也不是頭一回共處一個房間。先前他拉她上馬車,明明距離更近,此時模糊不清的一切,卻叫他異常有些心癢。
腦中不自覺閃過幾貼畫面,他目光閃動,旋即倒上杯涼水,飲盡。
「昨夜,莊郎中家藥鋪進了賊,那賊放火燒了珍稀藥物,又點燃迷香迷倒眾人趁亂逃跑。不巧,家中侍衛一箭射中那賊人的右肩。」容回壓著心底異樣,沉聲稱述。
聽完這話,許青怡認命似的半趴在軟被上,略有局外人的好奇,「然後呢?」
容回繼續說道:「莊家連夜報了官,官府正在搜尋賊人的下落。」
許青怡絲毫不慌,淡淡望著床頂的紗帳。既然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她還安然無恙地待在容回院裡,他不至於再把自己交出去。
可還是明知故說道:「這賊人還真是壞,昨夜莊郎中兒子成婚,她竟一把火燒了莊家引以為傲的藥鋪,怕不是有什麼仇恨罷。」
「你說說,什麼仇?」
「或許,和莊郎中之子,有斷孽緣。」
容回冷笑出聲,顯然有些惱了,「繼續胡言,明日便將你送去京兆府。」
「為何……不是今日?」許青怡懦懦反問。雖說認準了他暫時不會把她交出去,但他這麼一說,她心底還是打怵。容回做過京兆尹,他最是看不得徇私枉法之事。
容回瞧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凜聲道:「許青怡,我該如何說你?」
「你膽子是真大。」
嗓音是一貫的清冷深沉。
許青怡緩緩坐起來,說沒有情緒定然是假的,只是當下燒滅莊郎中帶出藥物的歡喜蓋過即將被揭老底的驚恐。她自知對方救她一命,她應該感恩戴德,只是……
「膽子不大,怎麼敢以草民之身招惹殿下呢。」
容回嗤笑出聲,是,結合之前在京外和她回京後所做,他早該知曉她無所不敢,早該將她拉出顧家,讓她安分守己。
也不止於讓她一步步釀下錯。
「你可知現在顧家翻著京城在找你。」容回鄭重地喚了她一聲,「能讓顧家和官府兩方一同找你,你究竟還做了什麼。」
顧家,莊家,還有讓她值得冒險的一切。對於自己的恩人,親人的密友,他都希望她過得好。而不是她為了達成目的無所顧忌。
許青怡心臟微微一顫,接著猛地縮了縮。
要不是現在只穿著中衣,她真想直接站到容回面前,大著膽子問他究竟會不會娶顧錦月,他一世清明,難道看得下去程、顧兩家為非作歹麼?雖然也層想過,他並非愚笨之人,程、顧兩家算計他、傷害他,他不至於還要娶人家的女兒為妻。可,最怕他動真情,不顧一切呢?
鬱悶感湧上心頭,許青怡直起身子,環顧床榻四周,卻沒有瞧見自己昨日的衣裳,也對,沾了血跡的衣裳不會放在房裡。
容回不過一瞥眼,見屏風後她按著肩膀下榻,纖弱的身姿四下張望無果又退回榻上,她破罐破摔地問:「倘若我實話實說了,殿下會護著我麼?」
「……我會考慮。」
一聽,她繼續蔫蔫地坐在榻上,兀自嘆了口氣。也罷,總歸目前她的假戶籍在顧家,容回就算將她交出去也必然得經過顧家的手,大不了到時一舉毒了顧家父子。左右大仇得報,她在牢獄還是何處,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