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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許青怡依舊像打了雞血一般,幹什麼都來勁。
午時顧錦月回來了,略有歡快地喚她到坊市買布匹針線和香材。
「記清楚了,要邀布閣的月白色的綢緞,有梅竹暗紋的最好,香材得要京郊霧木鎮莊家的。」莊家的香材確實好,聽著顧錦月的吩咐,許青怡連連點頭。
只要不在府中幹活,都舒坦。
「還有,儘量早去早回,我想在明日一早做出個香囊來。」
瞧著顧錦月臉上這副又羞又喜的姿態,許青怡動作一滯,一雙杏眼眨了好幾下。
大概是要送給容回的香囊罷。
可她記得容回從不戴香囊。
她應了聲,正準備走出去,顧夫人一身華服走了進來。
顧夫人看著女兒嬌俏的模樣,緩緩教道:「錦月,今早你還見了容回,明日又要給他送東西,人家要覺得你女兒家不矜持了。」
「你歡喜一個人,不能頻繁出現在他面前。中間留些不見的,等到時間讓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你才好。」
顧錦月嘆了口氣,接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女兒明白了。」說著,顧錦月扭頭朝著許青怡吩咐,「那便不急,天黑前回來就好。」
那好,那好。
許青怡覺著自己方才受傷的心勉強算是得到了撫慰。
她也是許久未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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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
許青怡出了院子,才將將過後院的飛閣,便遇上顧家這個陰辣狠毒的長子。
顧愈初紛花拂柳地走上來,攔住她,「怎麼沒見過你,那個院裡的?」
能見過她才怪!
坊間誰都以為顧家生了個好兒子,能上戰場立軍功,日常勤勉讀書,能文能武。但只有府上的人才知曉,這就是個陰狠毒辣的笑面虎。幾個月沒回府,不知是在哪尋花問柳。
許青怡巴不得一輩子見不到他。
除非他上斷頭台那日。
可此刻,她是奴,他是主。
她極為克制地壓制心底的憤懣,笑著行禮,「回世子爺,奴婢是大小姐屋裡的。」
喚他世子,是因為太后曾念著顧啟是妹夫,特意給了個爵位,顧愈初自然而然便是世子了。
顧愈初雙眼微眯,上下打探著許青怡。
半晌,終於寬厚地笑了兩聲,「原是這樣,看來是我太久沒回家,不記得了。說著,一隻手便及其自然地搭上許青怡纖薄的肩。
他湊近了幾分,瞧著許青怡有些熟悉的面孔,思忖著開口,「有些印象了,我看著姑娘倒是有幾分熟悉感。」
溫熱的氣息在面前環繞,許青怡雙腳似是被藤蔓拖住。
然後,一點點向全身蔓延,將她全身束縛住。
整個人沉重地僵在原地。
她進顧府將近一年,不曾同顧愈初打過照面。
「……都在府上,總歸碰過幾面。」她強忍著心底的慌亂,嘴角勉強上揚幾分,「眼下,大小姐命我採購物什,要抓緊出門。」
「是嗎,買什麼?」
「……都是些做香囊用的。」
顧愈初一早回府,就聽父母提起他妹妹最近對容回上心得很,這香囊不必猜也知道要送給誰。
許青怡目送顧愈初離開後,佇在原地。
一閉上眼,兩年前那場大火便又浮現在眼前。
記憶中那場火像宴州春日的霧般,無處不在,火焰隨著西北風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族中親人的哭喊聲此起彼伏,慘叫聲直入雲霄。
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倒在藥材上,血跡鋪滿地面。眼淚一滴滴往下落,許青怡緊捂著嘴。
她在牆眼裡看著滿臉血跡的儈子手,眼睛不帶眨地,提著劍直直朝她在的那面牆走來。
族中親人已全死於劍下,院子裡再沒了嘶喊聲。一個身著盔甲,鼻尖有痣的男人提著長劍緩緩走來。利劍劃在地面的聲響猶如厲鬼般襲來,仿佛馬上就要刺破她的心臟。
有人喚了那人兩聲,他朗笑著走了,劍被扔在牆角,隨著火焰變黑變鈍。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人的模樣。
是顧愈初。
顧啟的長子。
要說起來,顧愈初也算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顧啟原是南晉邊邑的書生,早年娶了她娘。後來高中探花,不願將母親接去,又極少回家,可阿娘還是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