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雲睜開眼,便看到錦奴掀開帕子,如同掀開新娘的紅蓋頭,他俊秀的面龐緩緩貼近,緊接著她的眼角感到了一股溫熱。
他吻了她的眼。
這一吻不長,蜻蜓點水卻又如山呼海嘯。
錦奴身體退開,帕子徐徐滑落在她身上。
她拿起帕子,瞧見了左下角一個歪歪扭扭的錦字。
是自己送給他的。
何楚雲的心臟狠狠撞了兩下。怎麼,有些痛呢……
何楚雲嘴巴微張,卻遲遲未能道出分開二字。
她喘了兩口氣,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對面的錦奴卻率先開口了:「我與雲兒緣盡至此,從今往後,各自珍重。」
他的聲音與面上強裝的淡漠截然相反,抖得幾乎叫人聽不清。
他又撐起嘴角,想要露出一個最溫柔最好看的笑給她。
「抱歉,雲兒。」
何楚雲本以為被一個樂奴說了分別的話會惱羞成怒,但卻出乎意外地沒有。
她只是問:「為什麼?」她都沒有說,他為何要先說與她分開。
他怎麼就知道她一定會說出口呢。
錦奴換了兩口氣,語氣比方才輕鬆一些,從她手上收回了帕子,握在自己手裡。
「龐家小姐雲兒可還記得?她說,要買了我與我結親。」
「什麼?」結親?一個武官之女要與一個奴隸結親?
錦奴搖搖頭,「私侍罷了,並非夫郎。但也好過我做一輩子奴隸。」
何楚雲有些錯愕,一時不知該怎麼接,「可,」
一句話在她腹中走了幾圈也沒尋到出口。
「罷了。」何楚雲嘆道。
她記得那個龐芝華,那人的確是喜愛他的。這兩個月也常常去吟湘坊給他捧場。因著女子的身份,沒少被人嘲笑。
是啊,這點龐芝華比她好,錦奴與她繼續在一起,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他看出了自己的嫌惡,看出了自己無法接納他的身份。
也好,做私侍,確實好過奴隸。
何楚雲並非品性良善之人,若是尋常,她定會有種自己的所有物被別人奪了去的惝恍。
可面前的人讓她第一次生了憐憫。
第一次懂了什麼是祝福,懂得了別人口中『你過得好便好。』
「好。願你,得償所願。」
聽她的祝語,錦奴輕笑出聲,想伸手摸摸她的發,又放下了手。
「也願小姐,新年吉利。」
何楚雲想起這句話半月前他對自己說過,那日他猶豫著要說什麼,最後卻只說了這句。
想必是那時就想告訴自己龐芝華的事了。
可何楚雲沒有慍怒,她竟然真心希望錦奴可以有個好歸宿。
她不是好人。
她向來高傲,平生第一次願意真正面對自己,竟是為了個樂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