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一度以自盡威脅可汗的大薩滿,在看見那些血霧無法融入阿拓的身體後變得異常地驚惶,沒去過漢地的大薩滿不知道阿拓是動用了手段自己拒絕了血霧,還以為自己的儀式里出了差錯。
大薩滿之所以敢裹挾著整個部落做出逼迫可汗那樣大膽的舉動,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篤定血祭後阿拓是能實際得到的好處的。
不像漢人,胡人的部落首領幾乎都能成為部落的第一勇士,甚至武力會遠勝其他人的原因就在於首領能在類似的血祭里得到最大的回饋。像這次這種連續血祭兩個部落的壯舉,形成的血印大概能保證阿拓在現有水平上變強至少一成。
然而阿拓依舊選擇了拒絕。這不是因為血印是在靠殺戮換取力量,說到底這和兵家的一部分道完全重合,阿拓不可能反對這個,要不然他身上的殺氣都會因為道心不合而自動散去。
這也不是因為這一次血祭里殺了太多的人,雖然兩個部落的兩萬多人口的確是個可怕的數字,但阿拓在鬼谷里拿到的可是白起的傳承,兩萬多的死亡在那位的戰績面前還不算是一個值得誇耀的數字。
阿拓之所以拒絕,原因同他在鬼谷回答白起時仍然一樣。比起殺不殺,殺了多少,更該問的是該不該殺。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到底該不該殺?一個敗軍部落首領的直系血脈,未來可能的反叛的藉口和誘因,又到底該不該殺?
如果阿拓的答案傾向於前者,那就是天王苻堅對於他們這些亡國血脈的處方案,而這麼做的反噬後果阿拓可謂是見證了全程。而如果傾向於後者,那麼如何去處比首領身份略微低些的那些戰敗者的子嗣?如果將軍的孩子也要殺,那麼副將的呢?更普通的軍吏呢?當他一級級追究下去,終究會變成如今大薩滿要求的這個整個部落都被獻祭的結果。
「我不知道。」儘管阿拓清楚地明白諸葛承想要什麼樣的答案,然而依舊沒有結論的他卻不想用欺騙來試圖矇混過關。
「我不知道該不該放他一命,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嬰兒他到底……該不該死,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該用什麼標準去給那些乙弗部的人劃分罪名。懲罰太輕的話,代表像這兩部這樣直接謀逆也不必承擔太多後果;懲罰太重的話,又會變成只會殺人的殘忍野蠻。但整個乙弗部里到底有多少人是該死的,多少人又是不該死的,我根本……說不上來。」
阿拓那個說了也等於沒說的答案直接讓依舊在流淚的諸葛承笑了出來,不過很可惜,那個笑容里只有嘲諷沒有解:「你說你不知道?如果連你都不知道的話,那胡人里又有誰能知道?」
「阿承,胡人的部落氏族和漢人的宗親家族不一樣,我們用的倫常體系都不一樣,就拿我自己來說,阿若現在是我的夫人、表妹和小姨娘。就算我想學漢人那套九族的規矩去說一切罪孽懲罰到此為止,我也不知道該把那條分割的線畫在哪裡。」
諸葛承知道阿拓在說的那些,他也明白他有他的苦衷,但之所以諸葛承反應這麼大背後真正的原因不僅僅在於乙弗部和護佛候部死了的那些人。終究是他們之間一直在避開的那個話題,才是諸葛承失望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