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了解自家爹是什麼德性的毛小豆什麼都沒多說,依舊道了個謝後退出了將軍的房間。
32.
那些無人認領又無鄉可還的陣亡士兵的喪禮是在第二天一早進行的。
在虎牢關外某個專門埋葬士兵的地方,草草挖個坑,配一副薄棺,把土蓋平了,再插塊木板就算是一生了。風吹雨淋下木板慢慢腐朽,那些早年葬下去的已經看不清名字了,等到那塊板徹底倒了時,想必這人在世上最後的痕跡也就一起散了。
毛將軍到的時候士兵們已經把坑都挖好了,而在那一排棺材前面,鎮上妓院的掌柜紅兒抱著把琵琶帶著所有的姑娘一身素縞地站著,姑娘里除了幾個拿著自己會的樂器外,另外的手裡都拿著一沓紙錢。
「又要麻煩你了,紅兒。」毛將軍的聲音里有種無法掩飾的疲憊。
「麻煩什麼?男人們都為了這塊土地去死了,女人們彈一曲,哭兩聲,拜三拜,送送他們也是應該的。」
紅兒在毛將軍面前反而沒有在毛小豆面前的恭敬,她上前一步站在了毛將軍身邊,一點也不掩飾自己臉上的麻木表情,眼睛半開半闔望著那些棺材。
「盼你們不要嫌棄最後來送的只是我們這些露水姻緣的。」
毛將軍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時辰差不多了,埋了吧。」
得了令的士兵們抬起棺材開始落葬,而紅兒正了正懷裡的琵琶掃了一個怒音。
紅兒很少彈琵琶,不是因為她彈得不好,恰恰相反,她彈琵琶的水平就算到了長安洛陽建康都是獨一檔的。雖然她姿色只是中上,可配上她的琵琶技藝,若再年輕個十年,到這幾個大城裡隨便哪個掛牌都能成為當世名妓。
可這樣一位放著可以和名仕風流相伴左右的日子不過,卻偏偏在虎牢關落了腳。
若是外人問她為何時她會答:「大城名妓太麻煩,每日裡迎來送往的都是些虛妄世故,不如虎牢關里那些人明明什麼都不懂,也看不見明天,可抱著你的時候卻真的有溫度。」
而要是她自己問自己呢,她大概會想起那時候毛將軍低著頭笑著看她,眼神里不是居高臨下的憐憫,不是引為平等的欣賞,而是純粹清澈的崇拜——一個琵琶彈得稀爛的人對於琵琶彈到當世絕頂水平的人最最單純的、應當應分的崇拜。
「紅兒琵琶彈得真好,是我聽過的當世第一的好,下次能再聽到就好了。」
於是紅兒就在虎牢關掛了牌,等著那個下次的到來,只可惜不知在忙什麼軍務的毛將軍從沒有去妓院的空閒。後來紅兒聽說了,不是有沒有空閒的問題。
虎牢關上下皆知毛將軍摯愛亡妻,獨自一人將生下來就沒了娘的兒子撫養長大,眼裡除了軍務就是兒子,哪裡有一曲琵琶的時間,縱然那一曲琵琶是當世第一也是同樣,至此紅兒就變得更少彈琵琶了。
再後來紅兒聽說毛將軍雖然一手琵琶彈得稀爛,但是琴卻彈得極好,名家那種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