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拓撲哧一聲在一個哭喪的人面前笑出來了,他又仔細地瞧了瞧人家,有句形容美人哭泣的話叫梨花帶雨,但面前這位雖然仔細看的話的也能夠上一句美人,卻只哭出了一副雨打沙坑的狼狽樣子,不但眼睛腫了,鼻涕還掛在臉上,哭過的眼角加上生氣,紅的好像透了一絲薄血。因為嚎地太過用力後都沙了的嗓子混著重重的鼻音硬是把一句單純的責問說出了點嗔怨的味道。
反正笑也笑了,阿拓乾脆更直白地扯起了嘴角的弧度:「怕你不知道,你哭的這位,死了幾十年了,都差不多是個古人了。」
「古人就不能哭了嗎?」這倒是個阿拓從未思考過的角度。
「倒也不是,可是這位你怎麼哭都沒用,哪怕從你生下來那刻就往這趕你也趕不上喪期,更何況他又不是死在了晉陽城。」
「我就是哭我生得太晚,等我把家傳本事剛學了個囫圇趕來的時候,他劉越石早就不在晉陽城了。若有我在,何至於此。是承生得遲了啊,錯過了我的中山劉都督。」諸葛承說著說著又是一陣傷心,手掩著眼睛又揉起來。
「什麼?」阿拓是越聽越糊塗。
「你這痛悔的樣子就好像有了你這晉陽城就不會丟了一樣,你哪位啊?」
縱使是寧靜致遠的諸葛家也敵不過十七八歲少年時的浪漫輕狂。
在諸葛承的想像中,他與能聊得上話的同齡人之間的初次見面總應有些基本的端方場面,從互通姓名到談及志向,哪怕對面是個鮮卑人,也該留下點好歹能在長大後讓他能吟上兩句的美好回憶。只可惜這邊他哭得亂七八糟,那邊他又笑得莫名其妙,一陣亂糟糟的對話後面再沒有了可以讓諸葛承學過的文雅辭藻上場的機會。
「我叫諸葛承,字懷祖,先祖南陽諸葛氏,漢……晉人。」諸葛承在漢晉之間猶豫了一下。
「我叫阿拓,嗯……鮮卑人。」阿拓沒有諸葛承的那一串報家門,嗯了一陣後就把鮮卑人再說了一次。
「諸葛氏——」武侯的名聲即使是在胡人各部也算是家喻戶曉,那大約是滿足了一位帝王對於一個完美臣下該有的全部要求和想像,可是阿拓歪著頭又看了看眼前的諸葛承,收了眼淚後除了比之前更好看了一點以外似乎並沒有太多能臣明相的影子,倒是忠心這點是看出來了。
「來哭你的中山劉氏?」
「我主要哭的是他的仁義勇武和忠貞不屈。當然,劉氏就更好,中山劉氏簡直不要太好。」
「你還真就懷祖啊。」阿拓沒想過路上能隨便遇上一個這麼有意思的人,有意思到他差點忘了一旁本來更感興趣的木馬。
「這就是那個……你們漢人的機關術?」
「咦,你一個鮮卑人倒是挺了解我們。」諸葛承對著身邊的木馬打了一個手勢,原本乖乖蹲著的木馬像是一匹真馬那樣開始活動關節站起身來,它踏著木質的蹄子走到阿拓跟前,在他無比驚訝的表情下重新蹲下後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