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她卻看到少年在周圍的一片沉寂中,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把匕首。
他將母親的屍體慢慢從懷裡放下,在地上放平,然後沉默地站起身來。
天空開始簌簌落下細雨,將少年臉上髒污的血跡逐漸沖刷乾淨。
少年站在父母的屍體面前,緩緩舉起手中的匕首。
緩緩地,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這一瞬間,陸笙只覺得自己也快要無法呼吸。
原來厲慕沉的希冀,不是改變父母死亡的事實。因為哪怕是在潛意識裡,他也知道這事實已經無法改變。
他的希冀,是和父母一同死在這場車禍里。
冰冷而銳利的刀鋒一寸寸沒入心臟,少年的神色卻變得放鬆和釋懷,仿佛他早就在無比期待著自戕的這一刻。
待刀身徹底沒入心臟,少年在雨中身形搖晃著跪倒在地上。胸前的鮮血剛一湧出,就被無情的雨水稀釋沖走。
陸笙感受到了那種強烈愧疚的情感,少年將父母的死歸咎於自己。
所以他親手殺了自己。
血流乾的盡頭。
是解脫和自由。
陸笙在旁邊看著,只覺得自己的臉上也一陣濕潤。
不是雨水,是淚水。
她是妖……可她哭了,因為一個人類的夢境而流淚了。
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仿佛是出於某種直覺,陸笙疾步走到被撞開蓋子的那輛車前。
她在汽車底盤的下面用力翻找,翻出剎車線的那一刻瞳孔猛然一縮,這上面顯然有人為割斷的痕跡。
這場車禍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這不是厲慕沉的錯,不是因為他是天煞之人,所以剋死了自己的父母。
是有人想要直接讓他們一家三口死。
意識到這個事實,陸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跑到了跪在地上的少年面前。
少年像是意識到了有人接近,原本已經不清醒的意識稍稍回籠,在雨中勉強睜開眼睛。
「……厲慕沉。」
雨越下越大,已然有瓢潑之勢。
少女也在這傾盆大雨中,半跪在少年面前,幾乎鄭重地伸出雙手捧起他的臉。
「厲慕沉,這不是你的錯。」
「你父母的死不是因為你,是有人在剎車在線做了手腳想要殺你們。」
「厲慕沉,不要再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自始至終都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少年看著她喃喃,「你是誰?」
「我是來救你的,」陸笙說,「我是來救你的。」
下一秒,她就直接將少年胸前插著的匕首拔了出來。
洶湧的鮮血瞬間湧出,而她卻在這一刻吻上了少年冰涼的唇,將自己的手心覆在他的心臟處。
唇瓣相觸的那一刻,少年錯愕地睜大眼睛。眼中只能看到少女微微顫動的睫毛,與她呼吸交錯。
一如那天他與陸笙在現實中第一次見面。
仿佛有某種強大的力量湧入了自己的心臟,讓創口迅速癒合,讓他的心臟重新開始有力的跳動。
與此同時,少女抬起另一隻手。漫天的瓢潑大雨陡然停住,一道光忽然從厚重的烏雲中穿透出來。
少年的心臟猛然震顫了一下。
床上的男人也猛然睜開眼睛。
——不是公路,沒有車禍。
房間裡燈光昏暗,只有床邊的落地燈散發著淡淡光亮,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和懷裡的少女。
低頭一看,身材嬌小的少女把頭埋在他胸前。仿佛已經睡沉了,左手還緊緊環著他的腰。
厲慕沉的胸口劇烈起伏,還沒從夢境中緩過神來,甚至枕頭上還有微微濕潤。
這十年,幾乎每晚他都在重複同樣的噩夢。
可這次不一樣。
這次的夢裡,有她。
她說車禍不是意外,是有人在剎車在線動了手腳。她說,她是來救他的。
當年的那場車禍是對方車主酒後駕駛父親又剎車不及,他從未懷疑過車禍不是意外。
但厲慕沉此刻想到的,全都是夢境中突然出現的少女。
是因為白天太想念她了,所以才會夢到她嗎?
厲慕沉深呼吸幾口氣,終於讓自己平靜下來,進而就收緊懷抱,將懷裡的陸笙抱得更緊。
他怕吵醒她,只敢輕輕吻她的額頭和唇。如黑曜石般的眸帶著深沉的眷戀,低頭看著眼前的少女。
她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