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還嗎?」
「我……」裘易寒捂臉,無奈道,「我還好,但能把我拿一下浴袍嗎?」
「前輩身材真好。」柏庭突兀地感嘆了一句。
這是最直觀的成長,時間留下的變化。
裘易寒:「……」
「餵……你……」
浴巾搭在身上,猛地被人抱起來,裘易寒嚇得勾住對方的脖子。
「我很重。」
柏庭聽聞,顛了顛手裡的重量,觸手綿軟彈性,他眯著眼笑了笑,「還行吧。」
裘易寒被放在穿上,身上披著浴袍,勉強遮住隱私部位。青年抬起蹲下抬起他的左腿,膝蓋上赫然是被磕出的淤青。
柏庭一言不發地從行李箱拿出藥膏,用手捂化了,按上人的膝蓋,腳踝,小腿,發疼的地方,都被他細心地照顧。
裘易寒語塞,突然就有些羞赧,「謝謝。」
「前輩想怎麼謝我?」抱著人的雙腿,柏庭將人推到在床上,身體壓了上去。
裘易寒被他的動作嚇得嗆了口口水,「我……咳……」
見人如臨大敵的樣子,柏庭輕笑一聲,「呵,想什麼呢?」
手指彈了彈人的腦門兒,拉上被子,把人的腿放在自己小腹,替人暖著。
被小自己十歲的人這麼照顧著,裘易寒很不好意思,但卻又覺得心裡暖暖的。
腿疼這種事情吧,如果太在意,似乎顯得矯情,裘易寒不願意矯情。
但是疼起來真的難熬,像無數小螞蟻噬咬,它們爭先恐後往你的血肉筋骨里鑽。
那是柏庭死後的第三年,他第二次攀登K2。
他們從三號營地出發沒多久就遭遇了強降雪。
雪花像是刀子打在身體上,所到之處沒有不疼的。
他們需要原路返回營地,當天的天氣已經不適合登頂。
缺氧,失溫,雪崩……
每一樣,都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在大自然面前,所有人都是渺小的。
可……
他們已經在準備做最後都會衝刺了,勝利就在眼前,現在卻要返程。
裘易寒不甘心,但為了生命安全,他還是聽從了嚮導的建議。
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他一腳踩空,接著就是天旋地轉,世界的聲音,是風聲,是雪聲。
「呼呼——」
「呼呼——」
裘易寒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只能看見雪花大片大片落在護目鏡上。
他嘗試挪動身體,身下的雪便往下陷一些。
他一時間不敢再動,他下面或許有一個裂縫,雪逐漸堆積形成雪橋,所以才支撐著他,讓他沒有掉進裂縫。
但雪橋的結構很鬆散,他的任何動作都可能導致雪層坍塌。
未知,是可怕的。
高度緊繃的神經讓他的身體逐漸僵硬,呼吸漸漸變得稀薄。他開始覺得冷,繼而身體漸漸熱起來,甚至發燙,灼燒感越來越強烈。
凍死,或者缺氧。
那一刻,裘易寒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恐懼,單純的恐懼,對死亡。
巨大的恐慌把他整個人淹沒,死亡籠罩著他。他那一刻甚至想不起任何事任何人。
「砰砰砰——」
心跳聲無比劇烈,和風雪聲夾在一起,是他絕望的悲鳴。
他突然想起了柏庭。
意氣風發,將雪山踩在腳下的柏庭。
形容枯槁,臥於病榻大限將至的柏庭。
他會不會也曾有過這樣的恐懼?
那樣一個面面俱到,理性溫柔的人,會害怕死亡嗎?
可他接受得那樣坦然,坦然到……裘易寒不知道怎樣形容,好像活著或者死亡,對於那個人來說,沒有任何差別。
都是一樣的。
是一樣的……
真的是一樣的嗎?
為什麼他那麼害怕呢?他連面對死亡的勇氣都沒有。
裘易寒理不清,他最後的一點思緒也被風雪掩埋了。
醒來已是在醫院,嚴重失溫,凍傷嚴重,已經很幸運了,他撿回了一條命。
生死之間,讓人一瞬間成長,從那之後,裘易寒便開始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