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鏡花一個箭步衝到窗前,欲伸手去抓,不想還是讓它們從指縫間滑走,卻有幾滴冰涼的雨珠落向指尖。
下雨了。
下雨了?
不知為何,池鏡花倏忽想到他們在金德鎮發生的事情。
也是這樣一個雨天,當奚逢秋提著袁府管家的頭顱找到自己時,別提多嚇人了。
現在的一切條件都與當時十分相似,卻令她有股強烈的違和感。
對了,是今天!
儺神不喜歡的內容是今日即將發生的事情。
當然,她也只是合理推測,但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奚逢秋,確認事實是否真如她所猜測的這般。
她在房裡翻箱倒櫃,找出把淡青色、傘把的尾部點綴這紅流蘇的油紙傘,推門而出。
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不停地砸向只想,在她耳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切都令她心煩意亂。
她想找奚逢秋,可是四處都沒有他的身影,倒還遇見幾名相識之人,要她幫忙做事,似是府中有喜事,所以人手不夠,不過她現在真的沒有心情去管其他,只能道歉說有事要忙。
結果忙活一圈,愣是沒找到人在哪。
最後,她只能冒著被發現自己就是謠言中的丫鬟去找消息靈通的小糖打聽,得到的結果令她大吃一驚。
——他被帶出城了。
忽略小糖的迷之微笑,池鏡花低頭快速道了聲「多謝」,趕緊撐傘離去。
雨下的又大又急,街上沒幾個行人。
池鏡花一路找至城外,冰冷的春雨很快打濕她的頭髮和衣裙,隨著眨眼的動作,睫毛便滑落一顆晶瑩的雨珠。
城外是一片森林。
因下雨無日光,本就鬱鬱蔥蔥的森林更顯幽暗。
當池鏡花鼓起勇氣穿梭在森林深處時,因方向感極差,根本找不到正確的路,隨著穿梭在深林里的步伐越來越快,衣間飛濺上無數泥點子。
終於,經歷一整個早上,在下午,她在森林深處的樹下看見一人身影,卻不是奚逢秋。
而是當日在袁府見到的管家。
比金德鎮見到的要年輕點,他依舊駝著背,瞎了一隻眼睛,樣貌雖醜陋,但腿腳卻是完好的,手執一柄滴著鮮血的長劍,而在他腳下,則零散著一些軟弱無力、半埋進土中
的白絲。
奚逢秋就躺在那裡,衣上蓋著混著血跡的污泥,四肢血跡斑斑,連眼睛都淌著血,但卻是笑著的。
——不是他嘗試殺人,而是儺神按照自己喜好,早已為他預定好了結局。
第71章 我很害怕。
寒風簌簌,冰冷的春雨無情吞噬著剛冒出的暖意,嘩啦啦地拍向地面,砸出一個又一個不起眼的泥坑。
當雙眼被劍刃刺瞎,腿腳筋骨又被挑斷,徹底地失去行動能力後,倒令奚逢秋回想起一些渺不足道的往事。
十年前,差不多也是同樣的光景。
天氣灰濛濛的,不到中午就開始下雨。
他安靜地待在房間裡剪紙人,把它們當成真人,與他們說話,操縱它們在自己指下歡快跳舞,以此來打發無聊平庸的時光。
直到,驀然迎來一位素未謀面的男人。
男人依照母親吩咐,將他帶至城外,計劃用泥土將他埋起來。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叫做「活埋」,至於原因麼……
很顯然,他已經沒用了。
自父親因他受傷而第一次回府,他便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作為拴住父親的鎖鏈而出生的,母親只是需要用他留住父親,若這把鎖鏈生了鏽,那便毫無用處。
所以,母親為無用的他選了個絕妙的死法——活埋。
當時,他是以怎樣的情感面對這件事情的呢?
記不清了。
但應該挺聽話的,就如同他一直在母親面前所表現得那般乖巧,可是好像沒什麼用,漸漸地,連感知疼痛的能力都消失了。
不管母親和旁人如何待他,他再也無法生出任何特別的情緒波動。
所以,在雨水如注傾瀉而下的春天,當男人將他帶至指定地點,為防止他逃跑,出其不意地一個轉身,持劍傷了他的手腳筋骨。
汩汩鮮血順著他的指尖和衣擺混進鬆軟泥濘的土中,剎那間,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
因失血過多,小奚逢秋面色蒼白,濕漉漉的烏黑髮絲如海草般絲貼著面頰,雨水划過臉頰,從下頜滴落,他跪在地上仰頭望著高高在上的男人時,露出純良天真的笑。
「你也要我喊疼嗎?」
許是母親總這樣要求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為別人也會如此。
男人瞎著的一隻眼睛始終閉著,粗眉蹙著,對他感知不到疼痛這件事表示生理性厭惡。
「真是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