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少女的所有感官功能被無限放大,流水的聲音愈發清晰,拂過臉頰的柔軟髮絲,貼著她的脖頸,與她的纏在一起。
耳邊傳來水鬼的潛伏在流水聲里的慟哭,白絲輕輕划過她的臉頰,夾雜著淡淡的香氣。
他在做什麼?
池鏡花覺得她可能知道,但她什麼也幫不上,她甚至不明白奚逢秋為何一定要拉她下水,既是為了水鬼,他自己也可以,沒必要拖她下水的,況且,她還不會游泳,可以稱得上是拖油瓶。
她想不明白,而且隨著溫度越來越低,大腦也逐漸失去思考能力。
她下意識地四肢緊緊纏繞著她,濕漉漉的頭髮貼著他的,因過於寒冷,而迫切地汲取他身上的熱意,臉頰在他頸側胡亂地蹭。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她又聽見水鬼呼喊爹地娘親的聲音,才得以重見光明。
池鏡花神情呆滯地望著眼前。
不是江底,而是甲板。
她依舊抱著被壓在身下的人,濕透了的身軀嚴絲合縫地貼著對方。
很近。
奚逢秋眼睫輕顫,細密的水珠從他臉頰緩緩滴落,神情有些迷茫。
他們抱過很多次,但像這樣在雙方渾身濕透,就連包裹軀體的布料形同虛設還是頭一次。
仿佛能夠感受到少女毛孔滲出的溫度猶如一把利器,將疼痛一點點剜出,不知不覺吞噬他體內的涼意,又將少女身上的甜膩渡給他,繼而填滿他內心的空洞。
漸漸地,軀體的溫度猶如火烤一般,似乎在水底便已是如此。
「好熱啊。」
他想離這股熱源遠點。
池鏡花一秒回神,急忙從他身上爬起來,「啊……哦,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霧氣逐變稀薄,奚逢秋望著泛白的天空,指尖按住頸側的殘留的餘溫,混在風中的聲音很低,如懸崖邊上無聲無息滾落的一顆小石子。
「我知道……」
不同於他,抱住他只是池鏡花求生的本能,可不知為何,在她離開後,身體依舊很熱。
第42章 期待她可以替他換衣裳。……
天剛蒙蒙亮,遠方泛出魚白肚的顏色,空氣中似瀰漫著股淡淡的魚腥,江風時不時拍打船艙的舊窗戶,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趙星瀾坐在桌前右手支著額頭,不知怎地就睡過去了,迷迷糊糊中,忽然被浪花拍打船的巨大聲音所驚醒。
聽見異響的趙星闌急吼吼地拉開船艙的破舊木門,衝到甲板上一探究竟。
清晨的第一縷的溫暖陽光射在甲板上,將兩道交疊又快速分離的身影映得清晰可見。
「池姑娘,奚公子,你們沒事……怎麼濕成這樣了?」
池鏡花聞聲抬頭,看見趙星瀾面露疑惑地已站在他們跟前,猶如抓到根救命稻草,連忙爬起來,一口氣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解釋一遍。
當然,她重點挑明水鬼騷擾他們的一事,至於他們怎麼掉入江水的……還是算了。
那是她跟奚逢秋之間的私事。
趙星瀾邊聽邊點頭,初升的暖陽照在他的臉上,他露出個和煦的笑容。
「原來如此,不過水鬼既已解決,二位還是先換身衣裳吧,江面風大,當心著涼。」
濕噠噠的衣裳黏著皮膚也不舒服,池鏡花正有此意,趕緊拽走正在發愣的奚逢秋,只留下兩排濕漉漉的腳印和腳印邊上濺落的不規則水滴,一直延伸至船艙門口。
商隊人多,只分給他們個狹小的船艙,所以像是做換衣服這種隱私的事情,另一方只能在外面等候。
此刻,奚逢秋就站在門外。
少年微微低頭,手臂輕抬,攤開五指,點點日光透過未消散的雲霧,落在他的蒼白透明掌心,赫然可見其躺著一張精緻的紅色紙人。
是以池鏡花為原版而剪出的紙人。
這是他第一次從池鏡花身上感受到疼痛時剪的,因為覺得有意思,自那以後便一直收藏著。
江風吹拂,若有似無的撩撥他濕漉漉的發尾,奚逢秋一直盯著紙人,卻仿佛透過紙人在看其他,不知想起什麼,驀地彎了彎唇,無意識地喚了聲。
「池鏡花……」
他的聲音很低,沒傳多遠便消弭於風中。
所以池鏡花毫無察覺,她在慶幸自己離開袁府時問袁老闆買了幾套衣裳。
一回到船艙,池鏡花便翻出套乾淨的衣裳換上,但一聯想到奚逢秋古怪表現,令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脖頸。
冰涼,一點也不熱。
真是不明白奚逢秋怎麼會覺得她熱。
池鏡花邊思考邊用布巾一遍遍擦拭頭髮上的水珠,做完這一切,赤著腳推開船艙的木門,讓門外之人進來。
「奚逢秋,我好了。」
奚逢秋聞聲收攏五指,卻不敢用太大力氣,怕令紙人出現摺痕,接著,跟隨池鏡花一道進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