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南卻不肯掛,仍黏糊糊地說著:「以前你住院那段日子,我總是想著。要是我能得到你,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我會好好疼愛,珍惜,一心一意。可等真得到了,卻發覺自己總是在向你索取。抽不出時間陪伴,也讓你受很多辛苦和委屈。還有之前對你說的混帳話,我一直很後悔。」
話筒里傳來撲稜稜的氣音,震得段立軒耳朵發癢。他拿小指摳兩下,吹了吹指尖。
「沒事兒。氣話麼,我也妹往心裡去。」
「你對我的愛,總是比我對你的高尚。」
「房頂摔茶壺,你就剩個嘴兒。虛屁少放,讓我睡個整覺比啥都強。撂了啊。」
「從你內屋,能不能看到月亮?」陳熙南又問。
段立軒偏過頭,望向窗外。凸出來的一小塊月,要圓不圓。
「瞅得著。」
「今兒農曆十二,應該是比較圓了罷?」
「還行吧。你屋不襯窗戶啊?」
「我這裡只能看到一半。剩下的一半,被窗戶切掉了。」
月亮自古是團圓的象徵。陳樂樂一說半個月亮,段立軒也悲從心起,幽幽嘆了口氣。
「二哥。」
「嗯。」
「我能去看看你房裡的月亮嗎?」
段立軒剛想順嘴答應,驀然反應過來。草,這狗嘴真他媽有毒,五分鐘能讓人幻視十套觀景房。
「別他媽整景兒,瞅不著你就抻脖子出去瞅。趕緊死覺,撂了。」
「誒等等!」陳熙南急急地叫住他,「就再一句,再說一句。」
段立軒等著他那最後一句,陳熙南卻遲遲不說了。
「你狗嘴粘上了?」
「說完了就要掛斷,我捨不得。哪怕能聽聽你的呼吸聲…」
「行行行行,撂了撂…」
「其實我一點也不堅強。」
「嗯?屋裡有小強就去問前台,他們都備蟑螂藥。一噴就好使…」
「我說,我不堅強。因為我很脆弱,所以我總想掌控一切。一旦稍微有點事與願違,我就要受不了。常被自己的想法分心,陷在各種幻覺中。你看我好像走在街上,但其實我什麼也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
陳熙南聲音本就催眠,段立軒又困得直迷糊。聽筒往枕邊一放,縮在被子裡已讀亂回:「走道兒看著點車,á~ à ~!別總戴耳機。」
「可自從和你在一起,我好像是醒來了。我能看見更多東西,聽見各種聲音,味覺也變得靈敏。我能聽見ICU里機器運轉的聲音,看見亮白的燈光。我想那裡的病人,一定很難入睡。要是從前的我,大概會拿我爸當課題,一門心思琢磨解決方案。但這兩天,我能聽見他的很多聲音。我是說,真切地聽見,聽到心裏面去。是你讓我變得清澈,各種意義上的。」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發生了許多的事。我有時會陷入難過,但從不覺得慌亂或是無措。你改變了我,也拯救了我。二哥,那天的話,是情緒說的,不是陳樂樂說的。而今天這些,才是我的真心話。」
段立軒在即要入睡的恍惚中,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二哥,你在聽嗎?」
「知道了,睡吧。」
「二哥,對不起。」
「沒事兒。撂了嗷。」
「二哥,今晚你會不會想我?」
「哎我草了,你他媽到底撂不撂!」
「我會想你。恐怕一刻也無法停。」陳熙南說完,終於噗嚕一聲掛斷。
段立軒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半晌沒回神。
作為情人,陳熙南或許有很多缺點。繁忙、痴漢、醋包、掌控欲重。但他也有很多優點。溫柔,帥氣,專一,崩鍋技術高超。當然還有最大的一個:懂得溝通。
這世上有許多的好人,願意為愛付出諸多辛苦。他或她或許不為回報,但一定希望被看到。
將愛、感謝、虧欠等訴諸於口。這種交流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