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陳熙南抿著嘴,強行把笑意憋回去,「二哥怎麼知道的?」
「聽說你請假了,問的唄。」
這時劉大腚拎著躺椅走過來:「瞅見人臉兒沒?誰幹的?」
陳熙接過躺椅,吃痛似的皺起眉:「太黑了,沒看清。」
劉大腚上下打量他。穿著長袖立領運動衫,拉鏈拉到下巴頦兒。戴副老式玳瑁框眼鏡,鏡片磨得藍綠。劉海兒不梳不分,草殼子似的堆在鏡框上。
「挺老沉的。我給你拿上去,正好給我瞅瞅傷啥樣兒。」劉大腚把躺椅拿回來,湊上前壓低嗓子,「二哥惦記你,你得給他個准稱信兒。」
「我父母年紀大了,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也沒什麼大傷,就是被推了個跟頭。」陳熙南酸唧唧地哼了聲,「算了吧,叫二哥不用操心我,還是操心餘遠洲要緊。」
再鈍的人,也能聽出這話里的醋。劉大腚拍著胳膊上的咸帶魚,哈哈地笑:「你別當二哥心裡沒有!二哥說了,等忙完就回來給你賠罪。讓你有什麼想要的,都提前列好了。」
「我能有什麼想要的?」陳熙南手背推了下眼鏡,別過頭去看紅彤彤的夕陽。沉默了半晌,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要他能好利索,我這心裡,也就落了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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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立軒憂心忡忡地等了一天,終於等到小弟的電話。說陳熙南看起來沒大礙,就是不肯吐露犯人,也不讓看傷。
段立軒正貼著門框練一字馬,聽到這話放下了腿。
「為啥?」
「說是沒看清。」劉大腚說道,「蔫兒去排查市里團伙了,暫時還沒啥線索。」
「嗯。」段立軒一屁股摔回躺椅,發出嘎吱一聲酸響,「陳樂樂報警沒?」
「晌午去魏叔那邊問了,說沒記錄。」
「活見鬼了。」他把手機夾到肩膀上,從身旁的紙箱裡摸出倆核桃,「這犢子不慫,還有點小心眼兒。你說他為啥挨熊了不吱聲?」
劉大腚猶豫兩秒,還是說道:「有個事兒,不知道準不準稱。昨兒晚上擱火車站,二五子好像瞅著陳大夫了。上了八點的D6*2,這趟車過東城。」
段立軒轉核桃的手停了。他猛然想起今早那通電話。
「…可樂少喝,多吃點鮮水果兒。還有假髮少戴,悶頭皮。時間長了油汗堆積,傷口長不利索。」
當時還沒反應過來,現下倒是猛然驚醒。這假髮是他為了不讓余遠洲擔心,在東城現買的——陳熙南沒理由知道。除非他昨晚來了。
為什麼來。幾點來的。看見了什麼。是自己給余遠洲擦眼淚,還把余遠洲抱進懷裡安慰?
心臟砰砰亂跳,後背冷汗直流。手一哆嗦,核桃就往下掉。撈住這個接不住那個,嘰里咕嚕地滿滾。
「行了,這事兒我有數了。」段立軒撿起腳邊的核桃,狠砸到躺椅扶手上,「昨兒我聽說,王禿子跟李老四嘰咯起來了?」
「王禿子他侄兒,去李老四的場子耍來著。百家樂輸了70來萬,車都壓上了。後邊兒王禿子說錢不要了,意思車還回來。李老四沒應,倆人掰了。」
「啥車?」
「梅賽德斯。A級的二手車,二十萬都值不上。」
「都說雁過拔毛,這der炮是家雀兒也薅。」段立軒冷哼一聲,往嘴裡扔了塊核桃仁,「李老四最近B裝得太大,歘(chuǎ)著尖兒吃屎。那河道砂工程就不是好道兒來的,魏叔早想歸攏他。正好這回借王禿子的手,讓他犯個大的,整窩都端進去得了JB的。」
「二哥有啥安排?」
「王禿子不是愛玩兒陰的嗎?你找倆生臉兒,陰李老四一把。」段立軒肩膀夾著手機,專心致志地摳核桃仁,「往死里剋(kēi),照倆月躺。辦完給我來個信兒,我回去收秋兒。」
「哎,好勒。這就去辦。」劉大腚說罷就要掛電話。
「等會兒!」段立軒叫住了他,卻又不說話。劉大腚也不敢催,只是安靜地等。
過了足足十秒,段立軒才別彆扭扭地吩咐道:「跟著陳樂樂,別再讓他攤事兒了。還有他老家,叫猴兒去看著點。省著一天到晚擱店裡扯閒篇,淨講講誰搞破鞋。」
「陳大夫大鵬跟著的。老家那邊我跟猴兒說,二哥放心。」
掛掉電話,段立軒站起身。拍拍大襟上的碎屑,把核桃仁倒進余遠洲掌心:「眼瞅著要過期,趕緊打掃了。」
余遠洲啄食著掌心上的核桃仁,像只乖巧的小鳥:「這核桃有什麼來頭?」
不怪他問。段立軒趕來東城那天,手上就兩樣東西:一個手包,一箱核桃。核桃還不是整裝的,而是已經吃了一半。
余遠洲知道段立軒好面子,不會拿開封過的東西送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要吃。可這也太奇怪了,哪有人隨身攜帶半箱核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