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這船上護衛雖少,卻都不是好對付的。別說刺殺司徒征,護衛這關都過不去,連他面都沒有見到。
「司徒征,有本事就出來和你爺爺會幾招,縮在裡面算什麼英雄好漢!」
雖沒有討到任何好處,頭領模樣的漢子還是大喊著激將。
「何需郎君出手!」
這突然從船艙里殺出來的男童,身姿靈巧,一把短劍舞得寒光冽冽,令人目不暇接。
沒片刻的功夫,激烈的打鬥聲停了,船上倒了一片黑衣身影,或死或傷。護衛頭領韓岱輕敲了一下艙門,畢恭畢敬問道:「郎君,可要留個活口由您審問一番?」
「不必,多此一舉。」
少頃,司徒征的聲音從船艙里傳出來。
屬下便也都明白了,郎君應是對這些黑衣刺客是得了誰的命令而來心裡雪亮。幾人聽了郎君提點早有防備,都沒受什麼傷,自去補刀拋屍,清理船身,洗滌血污。
這名喚青筠的小童自去洗了身上的血腥氣,才重新進了司徒征的書房。
「這些人,難道當郎君這幾年只是在靈雲寺里吃齋念佛的不成?」青筠小童嘻嘻一笑,「他們還配不上郎君出手——不過,是誰這麼怕您回去呢?」
司徒征神色未改,沒有答話。
青筠又想要炫耀自己方才殺了好幾個人,卻也知寡言的郎君不會搭理他。給郎君添了茶後,安靜地坐到一角,慢慢打起盹來。
司徒征雙目凝神,偶爾提筆在戶冊上圈點一二。船重新起後,比先前更加平穩,不疾不徐地行在壯闊春江上。
日暮時分,司徒征放下紫毫,心內微沉,已經有了計較。他隨手將茶一潑,熄滅了博山爐里的薰香,兀自走了出去。
他靜立在甲板上,眺望遠處。
層林盡染,半座山壁都映著金烏墜落時的絢爛霞光。
從他離開京城,已有足足五年了。
五年前,他是東宮伴讀,年少揚名,誰都相信這出身於定遠侯府司徒氏的小世子,出將拜相指日可待。
而當年發生的一件大事,猝不及防地改變了他的命運。
當時,顧皇后已經薨逝一年,皇帝始終夜深難眠。他本就信奉神玄,於是求於佛道。京城裡有一得道高僧,已有百歲,算出皇后芳魂仍在世間,需由她的骨肉去皇后祖籍錢塘的寺廟裡,為皇后修行五年,方可超度。
此言一出,朝廷上下一片譁然,無不側目。
顧皇后所出只有太子一人,讓年少儲君去南地寺廟待上五年,若是有何不測或是移了性情,那可是關乎國本的大事。
一時間,朝堂上反對聲十分激烈。更是有年邁老臣在朝上激烈指出,這定是後宮傾軋,實則是為了暗害儲君的性命。
皇帝雖對高僧批命深信不疑,卻也猶豫了。
沒幾日,高僧又算出,東宮伴讀司徒征的八字命格很是相宜,可代太子修行。
既有不涉及儲君,又能讓自己安心的法子,只不過是讓一個臣子的兒子去清修幾年,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敲定了此事,下了帝令,無人能再更改。
十四歲的司徒征,就是在一個下學後的春日傍晚,得知自己需得遠離父母親朋,南下錢塘。
第2章
對於自己還有一個月就要出宮的事,紀襄即有期盼,又有幾分對家人的本能牴觸。
不論她心裡怎麼想,日月更換,離她上一回和章序私下會面,已經過去了半月。
長秋殿的日子一向平靜祥和,等閒沒有什麼事端。若說近日裡有什麼新鮮事,那便是司徒征回來了。
從前,司徒征在東宮裡做伴讀的時候,章太后就很喜愛這個小少年。雖他話少,但年紀大了的人,對生得好看的小郎君小姑娘都難免格外偏愛些。
知他回來,章太后召見了他。
那日幾個公主辦了場花宴,紀襄應邀而去,並未在長秋殿裡見到司徒征。
她是回來後聽太后絮叨了許久。
說他被任命了太子左衛率府,他長大了,模樣更好了,聽說還沒有婚配,怎的家裡這般不上心......
紀襄一邊聽,一邊想著才回來幾日哪會這麼快就訂婚?但聽完,她很快也將司徒征此人拋到了腦後。
畢竟,是和她並不熟識的人。
這日,春光明媚,紀襄最後戴上一對皎白細小的珍珠耳璫,攬鏡自照,見無差錯,便走出了她的屋子。
每日陪伴章太后用早飯是她數年如一日早已習慣的。
紀襄先站在太后身側給她布菜,等太后用得差不多了,就聽太后微微暗啞的聲音讓她坐下。
她從善如流地坐在太后下首的位置,桌上擺著燕窩粥和數十碟各色各樣精緻的小菜。
金烏高懸,明亮天光透過層層珠簾繡幕,到殿內時已是柔和可愛,映照出少女一張嬌勝芙蕖的臉蛋,低頭用飯的模樣嫻雅靜好。章太后心裡滿意,命用好早膳的紀襄去隨便做兩道點心來。
紀襄領命而去,在長秋殿的小廚房裡消磨了半個早上。
等端出去,才知太后竟然不是自己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