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翻湧,面頰也紅了,酒盞一杯接一杯地續上,蘇融獨身坐在亭中,入目便是枯荷池塘,一池殘荷風中瑟瑟,酒香化作乾柴,似要將他滿腹愁腸燒個一乾二淨。
他素來不飲酒,醉後那些往事便不受控制地一一浮現,像纏繞他數百個日夜不得脫身的夢魘。
今夜烈酒佐著月色清暉入喉,一杯又一杯,仰頭間,無數的苦楚盡被他獨自吞咽。
蘇融眼中閃過片刻的茫然,倘若今日這番苦果是他自作自受,那他到底又做錯了什麼。
是愛本身,亦或者僅僅是因為他愛的是一個男人。
古往今來多少痴男怨女,過剛易折,情深難壽,越是追求的純粹,便越是沾染情障。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蘇融喃喃著輕語,說著一些連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話,酒盞被他拋之一旁,一手直接提著酒壺便往嘴裡送。
夜風穿亭而過,寒意似潮水襲來,蘇融周遭浸著冷氣,四周靜悄悄的,唯有一盞燭火與他為伴。
「不要再喝了。」
一隻手輕輕按住了他手背。
蘇融緘默不答,一根手指挑開那隻寬厚溫暖的手,隨後又舉杯往嘴邊送。
「已經沒了。」
那隻手又來阻擋,這一回卻握住了蘇融的手腕,微微用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態度。
蘇融撥了一下沒撥動,這才遲鈍地抬頭去看。
燭光下來人的影子分外模糊,像是有三頭六臂,那雜亂的光斑一點點匯聚,蘇融努力瞪大了眼,想要看清來人。
「怎麼哭了?」
燕沉山語氣溫柔又不自覺帶著幾分憐惜,緊忙鬆開攥著的那隻手,輕柔地撫去蘇融面頰上的淚痕。
蘇融後知後覺,也跟著伸手去摸,淚珠早已不知去向,許是被他混著烈酒一同送入喉中去了,此刻只餘下滿臉的水痕,風一吹便格外的冷。
「發生什麼事了,喝醉了嗎?」燕沉山順手將那酒壺抽出,握在手中晃了晃,又打開壺口聞了一下。
酒香撲鼻,烈到連他都有些蹙眉。
蘇融沒吱聲,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燕沉山,像極了警惕的兔子,一雙瀲灩的眸不知是因醉酒還是悲傷,其中洇著一泓清泉,在燭光下半是戒備半是踟躕地望著他。
這眼中暗藏了太多情緒,反倒令燕沉山都有些措手不及。
一貫從容的臉色逐漸瓦解,語氣也跟著擔憂起來。
「不能再喝了,你已經醉了,來,我扶你回去。」
蘇融躲開他的手,「我沒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