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一驚,卻並未撤手,她觀察著三郎的神色,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扯下他蒙眼的巾布,赫然對上了一雙紅眸。
電光石火之間,伏青骨腦海中浮現出一段從未見過的記憶。
那是她在接到宗門弟子求救信號後,來到武陵境除魔,無意間發現了一具,被妖獸啃食得只剩骨架和半個頭顱的屍首。
她依照散落四處的服飾、行李判斷,死者為過路旅人,嘆息其遭受無妄之災的同時,決定將其安葬,不料在收撿其行李之時,發現了一本札記。
那札記名為《庭竹小記》,而庭竹是三郎的字。
怎麼可能?
她起先不敢相認,以為只是同名,這堆白骨怎會是她所認識的三郎?可當她捧起那顆僅剩半邊臉的頭顱,卻猶如遭受五雷轟頂,萬箭穿心。
死者面容雖蒼老,但確確實實,是她所認識的三郎。
她頓時心神大亂,道心臨危,而正當此時,她手裡那顆頭顱,卻驀然睜開了僅剩的一隻眼睛。
伏青骨猛地一震,倒退三步,三郎也被反噬的魔氣撞倒在地。
「那是什麼?」三郎驚魂未定,顯然也看到了同樣的場景,「我麼?」
伏青骨腦子傳來劇痛,自從服用拾憶丸過後,她便時常頭疼,可此次卻疼得尤為厲害。
三郎見她捂著腦袋,臉色死白,也顧不得自己,連忙來到她身旁將她扶住,「怎麼了?可是方才我傷到你了?」
「不關你的事。」伏青骨身子忍不住發抖,三郎連忙扶她到坐到不遠處的石頭上。
想著過會兒還有要事,不能因此而耽擱,伏青骨掏出了楚嶼芳給她的逍遙散,以舌尖挑了些許含在嘴裡,待其融化後,才吞入腹中。
約莫過了小半刻,頭痛之症稍減,她吐出一口氣,覺得身上有些發飄。
「怎麼樣?可覺好受些了?」
聞言,伏青骨微怔,這聲音有些不對,她抬頭一看,渾身汗毛頓時倒豎起來。
面前之人,不知何時從儒雅青年,化成了猙獰白骨。
「青骨?」白骨僅剩的半張臉上浮現擔憂的表情。
伏青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頭狂跳,只覺一股陰寒自坐下騰起,將她籠罩,「你……」
三郎疑惑,「我怎麼了?」
不對,這不是真實。
伏青骨閉上眼睛,以神識觀量,卻發現三郎仍舊是那個三郎,並非白骨,也就是說,她目力所見,只是幻覺。
這是服用逍遙散的遺症嗎?她很快反應過來。
難怪楚嶼芳叮囑她,若非萬不得已儘量不要服用,拾憶丸本就會導致幻覺,加上逍遙散,更讓人辨不清虛實了。
伏青骨又試著睜了睜眼,對上骷髏三郎,心頭餘震難消,於是順手將三郎蒙眼的巾布,纏在了自己眼睛上。
三郎滿臉疑問,「你的眼睛怎麼了?」
伏青骨嘆氣,「方才那逍遙散有後遺症,會讓我看到幻覺。」
三郎好奇道:「你看到了什麼?」
伏青骨沉默。
「難道是看到了方才的景象?」
「嗯。」
此時換做三郎嘆氣了,他死相不算好看,甚至是恐怖,「嚇到你了?」
「有點。」伏青骨對三郎道:「其實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服用了拾憶丸,想起了和你有關的大部分記憶。」
「想起了?那你如今是……」
「我是靈曄,是綠髓,也是伏青骨。」伏青骨忽然想起自己這名字的來由,不由得一笑,「你若是想要回你的名字,這會兒正是時候。」
綠髓。
三郎望著她,伸手去碰她的臉,卻在即將觸碰到她之時,頓住了。
「不了,如此就好。」
他留不下人,能留下名字,就已知足。
「三郎。」
「嗯。」
兩人『對望』,一切都在不言中,一切皆已付東流。
許久後,三郎問道:「方才你我之所見是什麼?」
伏青骨答道:「我的記憶。」
「我既已死,為何會變成那般模樣?此身又為何會寄於玉佩之中?」
「暫且不知,恐怕要等完全恢復記憶過後,才能知道真相。」
三郎盯著伏青骨腰間的玉佩,想起自己之死狀和如今之境地,心微微縮緊,「我是不是給你帶來了麻煩?」
伏青骨想起雲述曾說過的話,結合方才所見之場景暗忖,當年她入魔,恐怕還真與三郎脫不了干係。
可當時三郎已死,又究竟是為何會變成那般模樣?她眼前閃過鑲嵌在那半張臉上的紅色瞳孔,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難道又是巫危行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