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顏崟冷不丁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伏仙友,你怎麼在這兒?」隨即又高興道:「來得正好,顏某有件事,想伏仙友幫忙。」
找她幫忙?伏青骨腦子一轉,便猜測事情和顏惻有關,「顏掌門但說無妨。」
「是這麼回事。」顏崟正琢磨說辭,忽然聞到一股惡臭飄來,連忙捂住口鼻,「什麼味兒?」
伏青骨掩面望去,卻見一個和尚挑著兩桶糞,朝這頭走來,「大糞。」
見和尚挑著糞走近,兩人連忙避開,和尚卻像是做慣了這般活計,浸在糞臭中面不改色。
「好臭!」六淨在地里大喊。
一名和尚訓道:「吃飯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喊?」
六淨聽了,更覺不是滋味兒,沒忍住乾嘔了一聲。
伏青骨朝乾嘔的和尚看了幾眼,才認出那就是顏惻,「顏少君真剃度了?」
「可不是,還是我親手給他剃的毛。」顏崟看著兒子遭罪,自己也糟心,索性眼不見為淨,「伏仙友,此處不便,不如我們移步齋堂說話?」
最主要的是,他也忍受不了這糞臭,聽了和尚剛才的話,也有些想吐。
伏青骨見顏惻被和尚們吩咐,兌糞水澆菜,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答應道:「也好。」
熱鬧雖好看,這味道也委實重了些。
挑糞那僧人見兩人走遠,對六淨說道:「六淨師弟,我帶你去荷塘打水。」
六淨被熏得神志不清,捂著口鼻,胡亂點頭,「好好好。」
待二人提著桶來荷塘,六淨被荷風一吹,才恢復了些許神志,然後對僧人道:「謝謝啊。」
僧人笑道:「不客氣。」
六淨聽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轉頭一看,驚道:「原來是你。」
此人正是給他指路,讓他翻牆、爬窗的和尚。
荷塘中,青黃相間的荷葉中,一隻黃皮貓、一隻獅子,坐在只大木盆里,正在在摘蓮蓬、剝蓮子。
四腳蛇臥在蓮蓬堆里,跟個大爺似的,吃著小黃扒出來的蓮子,不時還露出嫌棄的表情。
這和尚廟的蓮子,比藥王谷的蓮子可差多了。
小獅子摘累了不想動,被小黃拍了一爪,又委委屈屈地跳起來咬藏在荷葉里的蓮蓬。
跳到半空中,卻被一條尾巴給纏住,然後拖回了木盆里。
它不解地看向四腳蛇,卻見四腳蛇和小黃正聚精會神地望著荷塘外,它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卻看見了它的主人和另一個和尚。
咦?那個和尚,不就是昨晚遇見的和尚麼?身上有股腐臭,像是剛從長秋寺牆壁里摳出來一樣。
它那爪子扒了扒四腳蛇的尾巴,然後朝那和尚揚了揚頭,又拿爪子刨木盆。
四腳蛇看懂了,它鬆開小獅子,將尾巴探入水中,然後推著木盆靠近岸邊的兩人。
六淨埋怨道:「如果不是你,我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和尚抬頭望著芙蕖堂的窗戶,說道:「你若不想去,我告訴你,你也不會去。你若想去,我便是不說,你也會想別的方法打聽,顏少君,你本就是這麼一個人。」
聽他叫自己顏少君,六淨臉色好看不少,又聽他說話在理,竟點頭贊同道:「說得也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嘆氣道:「如今這面牆,這口窗,是再也翻不過去了。」
和尚替他惋惜道:「顏少君,你本不是佛門中人,應當恣意縱情於紅塵,又何苦強困於這佛門之中,身心不得自由?」
「我也不想。」六淨的指甲不慎擦到了頭頂的傷口,痛的『嘶嘶』直吸氣,隨後想起顏崟為自己求情時候的卑微,為自己剃頭時強忍下的眼淚和痛苦。
他盯著一朵謝了一半的荷花,「只是再好看的花兒也有凋謝之時,再錦繡的日子也有到頭兒的時候,父親半生心血、感情都傾注在我身上,我便是再混帳,也不該再讓他操心。」
和尚道:「那你就甘心從此常伴青燈古佛?吃粗茶淡飯?」
「一時難熬是肯定的,習慣了,說不定也就樂在其中了。」顏惻指著一旁的桶道:「這大糞這麼臭,你不也習慣了?還挑得高高興興的。」
和尚聞言,臉色微微發青。
菜地里的和尚見兩人站在荷塘邊上說話,以為是六淨躲懶,又沖他喊道:「六淨,還不把水挑過來,是等著菜苗子自己去喝還是怎麼地?」
「知道了——」六淨有氣無力地拖長聲音應了一句,然後對和尚道:「又在念了,咱們趕緊的吧。」
和尚目光晦暗不明地盯著他。
桶在和尚手裡,六淨見他不動,便伸手去拿,卻忽然在他身上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他湊近嗅了嗅,立即蹲下朝荷塘吐了起來,「嘔,師、師兄,你身上什麼味兒?怎麼這麼難聞?」
「難聞嗎?」和尚也嗅了嗅,作恍然大悟狀,「哦,可能是因為近來秋熱,這副身體有些腐壞了。」
「腐、腐壞?」顏惻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卻見他伸手扣下了自己一塊臉皮。
「你瞧,沒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