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少敏神色凝重,見他態度如此強硬,不由得又氣短几分,斟酌道:「李大人,何必跟一老叟計較,這樣吧,臨近晌午,我讓拙荊在家裡略備薄酒小菜,邀您吃個便飯。」
李青辭側目,冷眼看他。
屠少敏頓時閉嘴,心中一凜。
李青辭壓著不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適可而止,還是要把事情鬧大,鬧到工部尚書面前,鬧到三法司面前,事涉府台,鬧到聖上跟前也不無可能。」
屠少敏驚得一身冷汗,他吞咽不成,抬起手抹了把額頭,心思快速迴轉。
不過兩息,他朝著張有良怒喝道:「來人!將此刁民壓回縣衙候審,再敢決堤引水,本官嚴懲不貸!」
張有良目瞪口呆,當即就要大罵他不孝,這時,跟來的衙役立刻捂住他的嘴,將他拖走。
屠少敏恭恭敬敬地朝李青辭作揖,心中忐忑不已,語氣格外謙卑:「稟大人,下官已知曉輕重深淺,定會處理好此事,修補河堤的工費,全由這刁民承擔。」
「另外,此事,下官確有失察之責,勞煩大人和諸位官兵跑這一趟,下官著實過意不去,願拿出一年俸祿,為諸位添些餐飯。」
李青辭瞥他,還是個明白人,抬手虛扶他一把:「屠縣令知道就好,既然你有這個心意,本官也不好駁你的面子,你把銀子捐給河道帳房,大家都領你這份心意。」
屠少敏聽完,凝重的神色鬆散不少,他低低道:「此事,還望大人高抬貴手,輕拿輕放。」
李青辭笑著應承:「好說,好說。」
下一瞬,他斂起笑容,朝官兵開口:「此事已了,咱們回河道辦差。」
「是,大人!」
屠少敏小跑著跟在馬旁,目送他們離去:「大人一路慢行。」
李青辭頭也沒回,揚起馬鞭,策馬離去。
一行二十多騎,所經之處塵土飛揚。
屠少敏抬袖掩面,灰頭土臉地走到張有良跟前,朝衙役道:「鬆開他。」
張有良一得了自由,張嘴就罵:「你小子!現在敢綁我!你乾脆殺了我算了!」
屠少敏疲累地嘆氣,掀袍朝他跪下,懇求道:「爹,就算我求您,您以後別再決堤引水了,否則我保不住你。」
張有良怔住,身子晃了晃,一旁的衙役趕緊扶他。
他大喘兩口氣,推開衙役,怒聲道:「我引水澆地怎麼了!種的東西都是給你們吃!」
「你官低,還有我外孫女婿呢!讓他去處置剛才那個當官的。」
屠少敏一臉頹然,哀聲道:「爹,剛才那個人不是好惹的,他位低權重,是工部的官,府台大人也管不到他。」
「事關河防,茲事體大,若他真向朝廷參一本,咱們全家都沒好果子吃,輕則丟官罷職,重則抄家入獄。」
張有良瞪大眼睛,嘴唇蠕動,指著他道:「你、你嚇唬我是不是?」
屠少敏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不再與他爭辯:「這幾日,您就先住在縣衙後堂,對外宣稱,我已將你入獄關押,等此次河道檢修事了,李大人交差離職後,您再回來。」
「屠少敏!你個白眼狼!」張有良上去錘打他。
屠少敏疲憊地擺手:「帶老爺子回縣衙。」
「是。」三四個衙役半拖半拽的,總算將人帶走了。
一上午兵荒馬亂的,總算結束了。
晌午放飯。
徐子祿快步攔在李青辭身前,作揖道:「李大人,我們幾人湊了些份子,又從家裡帶了些特色吃食,置辦了一桌簡陋餐食,請您吃個便飯。」
李青辭搖頭:「不必,無功不受祿。」
徐子祿聞言,心裡湧出尷尬,他言語不詳道:「有功有功,我們都感佩大人的恩德。」
李青辭淡淡道:「職所當為之事,你們自吃吧,我去打飯。」
他繞過徐子祿離開。
徐子祿站在原地躊躇,到了,也沒追上去,他嘆了一聲,回到帳篷內。
「他人呢?」鄭其正朝後看去。
徐子祿道:「去吃大鍋飯了。」
鄭其正沉默一瞬,笑道:「那咱們自己吃吧,他不跟我們攪合一起,也是應該的,以後打交道的機會不多。」
「也是。」徐子祿掀袍入座。
鄭其正掃視一圈,沉聲道:「各自的差事都盯緊些,確保工期內完成檢修,讓李大人按時回去交差。」
眾人紛紛應和:「是,同知大人,卑職定當勉力為之。」
傍晚。
李青辭畫了卯,策馬離去。
他一路慢行,朝著前方張望,遠遠的,也沒看見人影。
別是在家睡過頭了吧。
這時,他手裡的韁繩被奪去,腰間一緊。
李青辭立刻回頭去看:「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