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青辭的委屈那麼濃烈,即使他是打人的那個,依舊是他看上去可憐。
玄鱗站著沒動,也沒再說話。
李青辭急促地大口喘氣,他快速眨著眼睛,轉身離開了。
這次沒人再拉住他。
玄鱗站著,目送他離開。
好半晌。
玄鱗從胸口的鱗片下,掏出一張紙。
上面畫著一個黑布覆眼的男人,是他。
紙上除了他,還有四個字。
【思君,盼歸。】
當時他去城裡找小崽子,滿城不見人影。
一腔怒火,想著等找到小崽子,一定狠狠抽他幾巴掌。
他走出城門,正想施法離開,忽然一張黃不拉幾、髒了吧唧的紙飄到他身上,他抬抬手指就弄碎了,卻在紙張化為齏粉時,才反應過來畫上是他。
他立刻四下尋找,想找找還有沒有一樣的,很快,他在城牆一角,找到了一張一模一樣的紙。
那個「盼」字,他認不好,還是找了家書肆,旁人告訴他的。
他知道小崽子在想他,所以立刻跑來京城找人。
京城好多人,凡人的氣息多如牛毛。
他用力嗅著,一息都沒有停,鼻子都快嗅瞎了,才嗅到小崽子的氣息。
可是,小崽子打他,還讓他滾。
他不明白。
憤怒和委屈交織。
玄鱗抬腳就走,早知道就不來了。
噠噠、噔噔……慌亂、急切的腳步聲。
另一道腳步聲幾不可聞。
一個前進,一個折回。
玄鱗看著朝他快速跑來的人影,頓住腳,轉過臉。
「玄鱗!」
李青辭撲過去,卻雙手抱空。
周圍空空蕩蕩,李青辭茫然望去,入目空無一人。
他愣在原地,心想,又是他的幻覺嗎?
可是,右手止不住地發顫,爆開一陣劇烈的疼痛,疼得他幾乎沒辦法呼吸。
玄鱗生氣了,走了。
李青辭抿著發抖的嘴唇,徐徐吐氣,一臉平靜地朝家裡走。
這十年都是這麼過的,走了就走了吧,沒什麼區別。
他挺直腰背,走得不急不徐。
陽光太過刺眼,逼得他眼尾沁出一點水色。
往日覺得漫長的道路,今日走得格外短,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房裡了。
他俯身坐下,端著茶杯喝水,沒一會兒,連喝帶灑,茶杯見了底。
李青辭抿了抿嘴,喉間乾澀無比,等他將一壺茶喝完,腳下灑了一地的水。
他竭力控制顫抖的手臂,穩穩放下茶杯。
脫下外面的官袍,他穿著裡衣走進內室,拿著寢衣去沐浴。
此時,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床上紗帳被吹開,露出裡面的黑色人影。
男人背對他躺在床上,明明看不見臉,卻能從背影上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怨氣。
李青辭再難支撐,心防完全崩塌,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如當年少年時。
他哭著喊叫:「玄鱗!」
「玄鱗!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嘶啞的哭喊越來越近。
玄鱗身形一僵,緩緩吐出一口氣,不情願地轉過身來。
下一瞬,他懷裡猛地撞進來一個人。
李青辭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撲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他:「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我的氣!」
「剛才對我又打又罵,還叫我滾,現在哭得這麼可憐,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玄鱗一邊指責,一邊抬手給他擦眼淚。
李青辭摟緊他的脖子,埋在他肩上委屈大哭:「我以為你又走了,徹底不要我了!」
「不至於,你打得不疼,你手都比我的臉疼。」玄鱗攏著他的腦袋慢慢揉著,另一隻手輕拍他的後心,語氣里僅存的一絲怒氣也徹底散了,「好了,別哭了。」
李青辭淚水漣漣,哽咽不止。
鼻息間縈繞的清冽氣味,被人抱在懷裡的踏實感覺,終於讓他相信,玄鱗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