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溫白然洗澡這麼快就出來了,周凜從地上爬起來的樣子有點傻乎乎的笨拙。
他主動坦白:「好吧我承認我搞砸了,但你先不要罵我。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來著,哪知道做蛋糕有這麼難。把麵團放進烤箱的那一步還行,奶油裱花可難死我了。你知道我不怎麼會手藝活,連著做壞了好幾個,最後只能重新烤,我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好在中午最後一次做的還行,就是搞忘了這些蠟燭還要裝電池。」
他侷促的撓撓頭,平日裡吃喝玩樂都要人伺候的少爺這會子像個純情男高生,既期待對他熱烈的誇讚,又擔心沒做好讓溫白然氣上加氣。
「現在你知道我昨天熬夜做什麼去了吧。」
溫白然楞在浴室門邊,不到五十平的木屋裡,一時安靜得只剩雨聲。
她看他的眼光和外面的夜色一起閃爍著。
周凜同樣一瞬不瞬地注視。
在她逐漸潮濕的溫熱眼神里,他斂了神情,對她張開雙臂,「生日快樂我的寶貝。」
她眼眶熱得發燙,跑過去,他穩穩接了個滿懷。
「謝謝你!」她說。
感覺到她埋在頸窩裡的細細啜泣,周凜一手勾她一條腿,一抬,她就掛在了他身上。
他用額角輕撞她臉頰,劣根性又跑出來,「光口頭謝就算了?」
他意有所指,她也不羞澀,聞言主動獻上雙唇。
她努力模仿他平時吻她的樣子,沒章法地啃他的嘴。
青澀的表現逗笑了周凜,他說你想吃了我?我是沒意見,那蛋糕怎麼辦?我做了一晚上,說什麼你也要把它先吃完。
溫白然不知道是被他取笑還是因為實在感動得一塌糊塗,嗚地一下哭出來,問他:「你為什麼要做這些?周凜,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很愛我?」
那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
在二十歲的那一天,
周凜對她說,我當然愛你。再沒有人能讓我這樣愛了,然,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她自己後來偶爾想起這個畫面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這麼肉麻又幼稚的情話她當時是怎麼問出口的?周凜又是怎麼能大言不慚地說她會是最後一個?
但這段對話確確實實在無數個溫白然想要放棄的時刻不斷跑出來,一遍遍在耳邊迴響,挽留著她即將遠去的意志。
總之,這在後來人眼中看起來荒唐不可信的一切,在彼時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溫白然前二十年對感情所有的嗤之以鼻,只是她還沒得到這樣一份足夠抹掉她理智的偏愛。
即便是此刻二十八歲的她,要是再回到那個場景里,看周凜手忙腳亂地給滿地的蠟燭裝電池,她也還是會撲過去,只是大概不會再那麼輕易地掉眼淚。
這些年一路走來,她已經明白為什麼愛只在當下奏效。
童話故事裡早就告訴過他們。
十二點一過,魔法就要消失了。
客廳里,茶几對面風塵僕僕的人和幾個月前精緻的少爺形象相去甚遠。
溫白然看著他,一時有些陌生。
周凜說原定上周完工的工程延期了,他一路從工地上趕過來,怕趕不上十二點和她吹蠟燭,他連衣服都沒換。
這一回他沒有說謊。
溫白然看見他褐色風衣和牛仔褲上的灰痕,從前愛乾淨到不能忍受一點點污跡的人,如今連袖口上那一大片鏽跡都沒發覺。
她忍著酸澀,勾出一個笑,說還是很帥。
周凜微頓,說你真善良,這種時候明明應該狠狠報復回來才對。
溫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報復他。
不等她問,他拆了蛋糕,遞餐具給她的時候黑漆漆的眼睛還是老樣子,熱而灼人,「我想自己做的,來不及了。不如我去給你下碗長壽麵?」
這話不像是從一個少爺嘴裡說出來的,養尊處優的人應該連燃氣灶的開關在哪都摸不到才符合他的人設。
事實上他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確實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廚房裡不會出熱水,溫白然說得把燃氣打開才行,他問在哪。她彼時在樓上收拾東西,揚聲讓他在櫥櫃裡找,說完想起來他不知道燃氣表裝在哪裡,乾脆自己下樓去開,周凜看她蹲在地上搗鼓半天,撇嘴說你這兒真麻煩。
瞧,這樣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如今說要為她洗手做面。
這感覺怎麼說呢,就像小時候那條掛在櫥窗里的公主裙,渴望已久,等長大終於得到,發現自己已經穿不下了的那種失落和遺憾。
溫白然見他真的起身,忙說算了,就吃點蛋糕吧。
周凜動作一頓,從善如流地坐下來,盤著腿,笑說他最近學會了做菜,今天太晚了,等改天再露一手給她瞧瞧。
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是像個大男孩,只是如今這個男孩眼裡多了些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