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繃緊的肩線像一座隨時會傾軋過來的山。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在一直不斷地試探他的底線。
溫白然停住,有瞬間的猶豫,但她還是說了:「你是那麼冷漠的人,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了這一點。你沒有感情。可這正是我所需要的。上一個八年耗光了我全部的情緒,我需要一個不用我投入感情也能這麼合拍的夥伴。」
話音落下,黑暗裡明顯凝固了。
宋敘的氣息沉到了地底。
她幾乎感受不到,但卻明確地知道他在這。
她知道這樣說起來顯得她很卑鄙,可這就是她當時真實的想法。
一個可以完全把性和愛分開的人。
擁有她的身體,卻不會要求她的感情。
幫她徹底了斷了過去的一切。
現在她已經沒有感情可以提供給他了。
冗長的沉默讓她感到喉嚨里乾澀的難受。
宋敘很少有這樣一句話都不說的時刻。
他或許是感到中傷,或許是終於看清她的陰暗面,對她徹底失望。
這些可能性太多,其中大部分對他們的關係都是毀滅性的。
可她必須把這些對他說清楚,她不是能看著他一直泥足深陷的人。
更何況她從來沒對宋敘隱瞞過什麼。
對他,溫白然展現了全部的自己。
積極的、消極的;溫柔的、尖銳的;冷靜的、失控的。
他見過她的正面,也該見見她的負面。
或許只有明白她不是他想像中那麼不食人間煙火,他才會變得清醒一點。
她垂下眼,換了種迂迴的方式。
「宋敘,我是喜歡你的。我相信你也是。你讓我給你一個身份參與我的生活,可你已經在參與了不是嗎?」
溫白然說:「在我們對彼此的身體都還存有高度的好感和渴望的階段,當然會產生一些類似愛情的錯覺,但這種被荷爾蒙支配的感覺太脆弱了。你今天可以喜歡我,明天也許另一個人也會讓你有衝動。當我們是這種開放式關係,我不會在意誰在你旁邊。可當你進入另一個角色,我會嫉妒、占有,當我被所有負面情緒圍攻的時候你會幫我嗎?」
老實說,哪怕是鍾毓在她這裡也不被容許存在。
但她忍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她不能、也沒資格要求他什麼。
周凜過去的浪蕩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她必須保護自己,杜絕一切可能讓自己再受傷的可能。
她沒辦法再接受第二個。
「你是高高在上的宋總、是無數女人追捧的對象,財富和地位對你來說你唾手可得。你已經被這些堆得很滿很滿了。你不需要我愛你,也分不出多餘的位置來放一個我。你不會因為一時上頭就為我做出什麼改變,人和作為人的感受在你那裡不過是幾個程序障礙,你甚至不屑去調試他們。我又怎麼能認為我會是特別的那個呢?
「我們都知道那不可能。」
溫白然今天打定主意要把話都跟他說開,她毫不掩飾,也不需要掩飾。
宋敘是成熟的,他分得出她的目的是好是壞。
她停了停,輕輕地說:「從本質上來說,你和周凜沒區別。」
唯一的區別是我愛過他。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來。
她預感到這句話可能會帶來不可預知的後果。
她隱約能察覺,宋敘對她未必沒有一絲動情。
只是太單薄。
和她的感動一樣。
在兩人都還在原位的時候,互相傳遞什麼都覺得感激和歡喜。
而當兩個人的位置並成同一個,任何人想往外拿都罪無可恕。
她沒有東西可以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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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即將到來。
這個唯心的夜終於要結束了。
離開這間套房前,溫白然就知道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來這裡。
她看向客廳窗外。
江面漫起的大霧遮蔽了一切。
連同那個男人一起。
宋敘沒有說送她,也沒有說任何話。
從天亮前的那段時間,他沒再和她說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