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巫的止血藥穆聽藍留了一份，和乾淨的紗布一起擺在托盤中。
太醫小心地解開原來的紗布，血腥味散開，穆聽藍眉頭緊皺，怎麼也忽略不了的鈍痛感讓她心下有些焦躁。
眼前忽而閃現過那年雪地中的一片片血色，她下意識地左手緊繃，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太醫的喉嚨。
陪葬！陪葬！她們都得陪葬！
「皇，皇…上！」
「穆聽藍！」
裴青的眼睛被她左臂上因過度用力而溢出的鮮血刺痛，上前扣住她的手腕，高聲喊道。
「你鬆開，她是太醫，穆聽藍！」
宋璇震驚地退後了兩步，看著這一幕喉頭滾動，身上一陣陣地泛著涼意。
她早聽說皇上陰晴不定，之前的御前大宮女單妍就是，明明並無出錯，卻突然就以欺君的罪名被處死。
宋璇生怕哪一天自己也會死得莫名其妙，卻沒想到她還沒遭殃，今夜這位值守的太醫先倒霉了。
「皇…上…」
太醫臉色漲紅，呼吸被死死卡住，死亡離她不過咫尺距離，無邊的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
「你鬆開好不好，求求你了，別殺她，她就是想給你換個藥，你鬆開啊！」
少年帶著哭腔的焦急嗓音在落針可聞的帳中響起，穆聽藍染了血色的眸子微微一顫，微微移了過去。
小臂上鮮血淋漓，少年蔥白一樣的指尖顫抖著握著自己，被鮮血沾染，顯得凌亂而又荼蘼。
「青青…」
乾澀的唇無意識地張開，吐出熟悉的名字。
「是我啊，是我，你鬆開，鬆開好不好，她沒有想害你，她只是想給你換藥，不換藥你的血會流乾的…」
穆聽藍像是觸電般一抖，猛地將手上之人甩了出去，太醫死裡逃生，跌落在地上猛地咳嗽了起來，宋璇連忙將她扶起。
「青青，我…」
穆聽藍無措開口，她想要解釋些什麼，想要告訴她自己不是嗜血的人，但是她一掃帳中害怕的兩人，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沒事了，沒事了，你別動了，我給你換藥好不好，你別亂動。」
裴青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多血，他心裡的慌張一次高過一次，此刻眼眶已然通紅，拿過乾淨的帕子來小心地擦乾淨溢出來的血。
穆聽藍眉心蹙起，還是疼，可他指尖的溫度落在肌膚上之際，帶起的酥癢卻像是輕羽划過心尖，遮蓋住了那抹刺痛。
她靜靜地看著他不熟練地給自己上藥，纏著紗布，眼底的粘稠殺意被緩緩壓下。
裴青時時刻刻注意著她的狀態，他既害怕她又會突然失控掐住自己的脖子，又害怕自己手重弄疼了她。
時不時抬頭之際總是能對上她的視線，裴青每次都沖她笑，穆聽藍心下一陣陣發軟，緊鎖的眉心也漸漸舒展開來。
直到最後，小臂上被纏得亂七八糟，一個蝴蝶結躍然其上，穆聽藍看著卻突然心靜了許多。
裴青吐了口氣，洗乾淨自己的手，認真地叮囑著她。
「你別再亂動了，你現在還在發燒，萬一傷口再感染，會死的。」
宋璇和太醫剛剛就已經出去看爐中的藥去了，臨走前裴青還警告了一番她們不許將剛剛的事說出去。
「抱歉，剛剛嚇到你了。」
穆聽藍垂著眼躊躇著開口，她也不想這樣的，但她剛剛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個噩夢帶給她的影響太深了。
許久未聽到回應，穆聽藍抬頭看去，眼前少年雙手垂在身側握成了拳，身上沾了血污的衣服還來不及換下，素淨的小臉之上，雙眸濕潤，緊咬下唇。
「青青你…怎麼了青青？」
穆聽藍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她欲伸出手來將他攬入懷中，但左臂因為剛剛那一遭，此刻稍稍一動都痛得要命。
頃刻間，她的眉眼間掛上了一縷痛苦之色。
「都說了讓你不要動！」
少年吼著，穆聽藍無措地眨著眼，抿了抿唇。
「你那是嚇到我了嗎，你是要嚇死我啊！知不知道會死人的！」
害怕和委屈交織在一起，少年發泄著心底的壓抑情緒，周圍的燭火都搖晃了起來。
穆聽藍自知理虧，嗓音弱了不少。
「我沒想殺她的，我只是…一時想起了過去，認錯了人…」
「我是說你！你知不知道血流幹了會死，傷口感染了會死，發燒嚴重了也會死！」
「我…」
穆聽藍一時語塞，她望向憤怒的少年，眉毛都因為生氣而擰了起來，沒來得及梳理的頭髮凌亂的披散在背後，卻仍舊那般耀眼。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語句，都像是點點星光，照亮濃沉的夜幕。
「青青…是在擔心我嗎？」
這個認知讓她心生歡愉，漸漸驅散了那絲陰鬱，泛白的唇角都略略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