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廳里的怎麼了?」姜樹成小聲反駁:「你又沒見過翠梅,你怎麼知道翠梅不好?」
「乖乖啊,我的大孫子!歌舞廳里的是啥樣的女人,你可別叫她把你帶壞了。」姜李氏珍繡拍著大腿說:「乖孫子,你就聽你小叔的話去給人道個歉,咱再別去歌舞廳那種地方了!」
「我不!」姜樹成還在犟嘴,姜培生抄起筷子向他砸了過去。
兩根筷子直戳戳地敲在腦門上,姜樹成被打得一縮脖子,抬起頭看到臉色鐵青的姜培生。
「打小鬼子的時候我怎麼沒見著你有半點骨氣,這會兒為個女人掐尖吃醋你來骨氣了!你這是骨氣嗎?你那是下賤!明天就滾去跟人家道歉!再敢給我添堵一次,王八羔子就拎包滾回老家!」姜培生罵完,黃嬸立刻又遞上來一雙筷子。
「我就是喜歡翠梅怎麼了?那男的給翠梅灌酒,翠梅躲了幾次,躲不掉才來求我,我就是喜歡她,瞧不得別人欺負她怎麼了?」姜樹成到底歲數不大,幾句話說完眼眶通紅。
「你還敢跟我委屈!」姜培生正在氣頭上,瞅著姜樹成這幅死不認錯的樣子更加來火氣,還是旁邊婉萍把人拉住了,壓在椅子上。她扭頭對姜樹成說:「你把人家腿打斷了,怎麼著都是要道歉。至於你和翠梅的事情,另找時間再說。」
「什麼翠梅不翠梅,這事沒得說!」姜武安在旁邊發了話,姜樹成站起身跑了出去。
姜樹成和翠梅的事情,這次終於不用姜培生和婉萍去煩心,他大哥姜武安和大嫂惠蘭成天蹲在家裡守著人,唯恐兒子跑出去又去見那個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夏青趁這個機會給姜武安出主意,說是讓他帶一家先回陝西,等斷了姜樹成的念想再說以後的事情。對此建議,姜武安只哼了下鼻子,雖然沒說一句話,但倆人此刻都明了對方的意思,一個是趁機趕人,一個是堅決不走。
「說的是來天津住幾個月,但一晃眼就又到年底了!」夏青這話跟婉萍念叨了好幾次。
「好了,姨母。到底是培生的大哥,他不開口說,我哪裡好意思趕人呀。」婉萍一邊安慰夏青,一邊翻著手裡的書。自從上次那本《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看完,婉萍又開始看起來馬克思的《資本論》,但如懷留下的這本書是德文的。婉萍讀書時候學的英文,對於德文只是粗懂,要一邊查字典一邊看,因此看得非常費勁,從清明節看到聖誕節也就看了三分之二。
婉萍中學念的是教會學校,因此在年少時她是很喜歡過平安夜和聖誕節的,但是長大後經歷一連串事情,婉萍對這種洋節的感情淡了許多,反而是姜培生近來和美國人做生意,把聖誕節看得比婉萍更重。平安夜那天晚上姜培生拿出來一個紅絲絨盒子給婉萍,打開裡面是一枚亮晶晶的被打磨成橢圓形的透明寶石。
「這是什麼?」婉萍問。
「鑽石,」姜培生把鑽石拿起來,伸到婉萍面前說:「怎麼樣?很漂亮吧,現在老美都流行帶這個,號稱是寶石之王。」
「很貴吧,」婉萍拿在手裡左右看看,憂心重重地說:「你哪來的?培生,不要讓這些東西給你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關係,」姜培生大咧咧地擺手,躺在床上說:「他們一批進口了十來顆,我拿的這個算小的。」
「可是……」婉萍還要再說,卻見將姜培生翻身用手捂在眼睛上,一副不樂意再解釋的樣子。其實婉萍早注意到,姜培生是越發不喜歡自己說他的事情,特別那些所謂的生意。
短短的一年裡,姜培生變得太多,從前身上的一股精神氣兒全然沒了,每天掛在嘴邊的就是「錢錢錢」,有時婉萍都覺得自己的丈夫是個穿著軍裝的買賣人,他心思全在怎麼撈錢上,混成了自己在重慶時最厭棄的那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