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還在觀堯山人那裡弈棋。」
「找他來,為你母后畫一幅畫像。」
我想說畫聖未必會同意,父皇卻先一步說:「跟頌清說,辦成這件事,特許他進紫祿館。」
我不明白這裡面又有什麼彎彎繞,只得點點頭。
父皇走後我就去找頌清,他埋在一堆書里,頭髮凌亂,嘴唇皸裂破皮,一雙眼睛卻依舊明亮得出奇。
「好,我這就出宮。」
「明日你妹妹回學宮,咱們一起送了你再去。」
「來得及,我今天就回來。」
聽他這意思,堂堂畫聖簡直是任他驅策。
「你做什麼又想去紫祿館呢?」
「有一些猜測,要去驗證。」
「有大事嗎?」
「不算,對我們有好處。」
「好吧。路上小心,記得給山人帶些蜜餞,他喜歡吃。」
送走頌清,我回了牡丹閣,頌雅正上躥下跳,打點她回學宮的筆墨書箱和騎射套裝,一宮的人尚且不夠她支使的,於是只有景雎給我端了熱茶湯來。
我聞到景雎身上的松香油味道,習慣性地犯噁心,恍然間想起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我已經不會再害喜嘔吐。
「殿下?」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景雎已經握住了我的手。
他離我很近,青色的袖擺貼著我腰間禁步,我能看清他眼下的淚痣和唇角的笑弧。
我立刻後退一步,他的神情由期盼轉為委頓,下意識地垂下頭。
他那樣一張臉,只是做出委屈的表情,我就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錯。
「不不不關你事,是我忘了……」
「殿下不用說,臣知道了。」
我拍了拍胸口,「你明白就好。」
「等駙馬凱旋,臣會徵得駙馬的同意,不會讓殿下難做的。」
「啊?」
不是,小兄弟,你明白了什麼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景雎,來,我跟你仔細談談。」
景雎倏地看了我一眼,又別開目光,還是被我看見他眼睛紅了。
「殿下要趕我走?難道就一點機會也不給我?我究竟,哪裡不好?」
「你非常好,問題是我有夫君啊。」
「所以我說我會徵得駙馬同意,殿下也不肯嗎?」
「不行!我的歡喜只給一個人。」
景雎咬了一下唇,可憐巴巴的樣子該死的誘人。
色字頭上一把「宮季卿」,我動心忍性,置之度外,心中風平浪靜毫無觸動。
「景雎,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座宮廷?」
「不行的,我活不下去。」
景雎茫然地看向遠方,頂著一張絕色美人的臉坦然承認:是的,我就是個廢物。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殿下,您說,像我這樣的一張臉,我能去到哪裡呢?誰不會想要占有我,因我而起爭執呢?最終還要把一切怪到我頭上來。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了,我不能……」
景雎越說越難過,眼睛裡蓄起了淚珠,晶瑩剔透,我見猶憐。
老實說,哪怕是宮季卿說這種話我都會忍不住笑出來,偏偏景雎說出來,我就覺得,是這個道理啊。
他那張就是那麼有說服力。
許是我看起來足夠安全無害,景雎將埋在心裡許多的痛苦糾結都傾訴出來。
插句題外話,人與人的界限有時候就是忽遠忽近,不管是美艷冠絕天下的澄上大夫,還是花名傳遍山村的邢寡婦,都需要傾吐心中憾事的可憐人,而我就是那個最合適的傾訴對象,因為我長了一張嘴巴很嚴的臉。
這一點煦燕很不服氣,大人孩子傳小話的時候都不告訴她,因為她長得就不像是會保守秘密的人。
「靈帝在宮宴上見到我,透露出要我的意思,父親告病想要帶我們離開,靈帝不許,用莫須有的罪名奪了父親的官職,將一家老小軟禁,然後把我帶進宮裡。」
「靈帝他……」好男風?
景雎明白我的意思,羞澀地搖搖頭,「那時候我才九歲,跟姐姐們遊戲輸了,裝扮成三姐入宮,他把我當成女子了。等進了宮他才發現,先是勃然大怒,後來就……就想要讓我做他的『女人』。」
景雎不由自主地縮著身子,「我抵死不從,和他糾纏了幾年,開始長鬍子,變聲,許是不入他的眼了,就把我扔去了樂坊。不過後來宣太傅觸怒他,立即就被他施了宮刑,我就知道,他是把對我的火氣轉給了別人,不代表我就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