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沒半刻,鄭綿韻又覷著鄭來儀的神色悄悄靠過來。
「那叔山二郎我雖沒見過幾回,可總覺得他對你和對旁人不大一樣的。中元那日從霄雲寺出來,我們的馬車在拂霄山下的驛站歇腳,那遠遠坐在馬上的人是他對吧?他那眼神炯炯的,似乎一直在看著咱們這邊的……你沒察覺麼?」
鄭來儀面上平靜無瀾,她手中的魚食早已經撒完了,依舊攤開著掌心,一時沒有動作。
「你應該是看錯了。」
她也覺得自己應當是看錯了,綠樹濃陰下他一騎黑馬,與嘈雜的車馬人群保持著距離,黑沉的目光穿過熱鬧嘈雜,停在她的身上。
那時叔山梧朝著她微微頷首,她卻扭頭移開了視線。
想到叔山梧在霄雲寺一身蕭索的頹唐樣子,便難以將說自己遲早下地獄的人,和前世那個手執利刃,快意屠戮的魔鬼聯繫起來。
鄭來儀無意間窺見了他的秘密,直覺來日會成為有利的把柄,但卻一時沒想好如何去利用這個把柄。
索性將自己和與叔山梧暫且隔離開來,冷靜找到問題的突破口,在此之前與他有關的任何消息似乎都會成為干擾。
先集中解決綿韻的問題吧。
機會很快到來,八月初五千秋節,聖人在紫宸宮舉辦千秋宴,邀請四品以上的官員赴宴,如鄭國公這樣的股肱重臣則連同妻女一同受到了邀請。
適逢李硯卿身體不適,鄭遠持原本計劃帶著綿韻和來儀一同赴宴,可整日與四丫頭黏在一處的綿韻,卻因為是天家設宴而怯了場,怕去了也太過拘謹,堅持要留在家裡陪著母親。
於是八月初五這日,晚霞漫天中,國公爺帶著四丫頭在隆福門前下車,隨著熱鬧的人流入了紫宸宮。
宴席設在流珠殿,與聖人養居的含元殿一牆之隔,是宮中舉辦宴遊娛樂的場所。流珠殿臨著金澧池,因著高祖皇帝曾在池邊醉酒,將一斛蒲萄酒傾倒在了池中,引得池中金鯉醉倒一片而得名。
鄭來儀穿一身嫩鵝黃束胸石榴裙,壓金繡紋的芍藥花從腰間至裙擺次第綻開,輕似薄霧的縠衫下,隱約可見右臂上纏著的金臂釧,與勝雪肌膚相配,濃纖合度,華貴異常。
她跟在父親身後,在宮人的引導下,一路目不斜視沿著既定的路線行走,約莫走了一刻鐘功夫,終於到了流珠殿。
她在鄭遠持的身後落座時,席上的賓客已經到了一半。朝中同僚在向鄭國公叉手行禮後,無一例外將目光停在了他身後的鄭來儀身上,不由得眼神一亮。
早就聽聞鄭國公的小女兒姿色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突聞鐘鳴罄響,是吉時已到。儀官尖細的聲音響起:「陛下駕到——」
眾人聞聲連忙起身行禮,一時間袍袖摩挲,跪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