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上好的金絲楠木,阮雪闌覺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詭異的是,他胸口一片寂靜,根本就沒有心臟跳動的聲音。他虛弱地呻吟著,聲音粗啞又悽厲,而棺蓋此時卻有了鬆動的跡象。厚重的木頭一寸寸被推開,外界的光打到了他孱弱的眼皮上。
所謂的上師此時流露出了一點欣喜的神色,對著老爺煞有介事地做了兩個揖,
「天無絕人之路,老太爺還心念著您和少爺,這不,替我們把替死鬼給找來了。只要用這人重演一遍他死前的模樣,陰家日後大富大貴,便有望能保了!」
老爺附身往棺材內看了一眼,神情也是大喜。
「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隨後又有些疑慮地端詳著棺材裡的這張臉。阮雪闌渾身難受,但哪裡也使不上勁,只聽見老爺說:「只是,我昨晚安排到那間房裡的,並不是這個道士,而是另一個棘手的人……」
「再棘手也不足為懼,」
上師擺擺手,「以陰宅為陣,給老太爺送上十數個祭品,非但能化解『落枕空亡』之死局,還能轉禍為福。你說的那個人現在不死,日後也得死——」
「是在說我嗎?」
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
站著的兩人立刻轉過身去,恰好撞見一個鬼魅般的人影。沒有人注意到他是從什麼時候出現在牆角的。那人皮膚蒼白,眼底一枚鮮紅色的小痣,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指尖薄薄的、糖果形狀的一枚貼紙。下一秒鐘,貼紙被他的指尖齧咬開來,變成了落在腳尖的碎末。
游吝的嘴角彎彎,一副覺得眼前的一幕很有趣的模樣。
但落在外人的眼裡,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帶著一股天然的危險氣息,他神色帶著笑意,眼眸卻冰冷。碎紙片從他的指尖落下,他向上扯了扯黑色的手套。
「我原本不想打擾你們,」
游吝彬彬有禮地說,甚至禮貌得有點誇張了,「比如你們莫名其妙的忌諱,以及那些殺人計劃——無論是已經殺了還是將要去殺。我是說,我也沒有救人的意願。但我恐怕再不開口,就要聽到我的名字了。」
上師厲聲說:「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陰家祠堂?」
他身材矮胖,禿頂,鬍鬚也稀疏,整個人就像是一枚光潔的雞蛋,身上卻穿著仙風道骨的道袍,繡著金絲,質量看起來比他們這群假道士要好得多。
「我是那個『不足為懼』的人類呀,」游吝微笑著眨眼。
他整個人站在陰暗處太久,以至於很快就暴露了本性。這時候並非深夜,但祠堂內部已經滋生了許多黑暗,他站在一片林立的牌位之間,仿佛在墓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