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存如今已將是天下至尊,卻仿佛來的倉促,那身雪衣上還殘留著戰場上的血跡。他的腰間仍舊永遠有著那一柄佩劍,寒光閃閃,頗有一點凌厲的意味。並且,那枚溫潤的玉佩,也仍舊被帝王小心地珍藏著。
太好了,季瑛想,糊裡糊塗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念頭,只覺得太好了,太好了,全部都是甜味,只有基底仍舊是苦的,他憑什麼苦澀呢?
楚懷存走到他眼前的時候,他幾乎捨不得眨眼。
他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幻覺,但又強撐著把自己往陰影里挪了挪,不願讓新帝把此時的自己留在眼中,他漆黑的瞳孔藏在黑暗中,貪婪又大膽地看著楚懷存。
他是不是瘦了,他身上有沒有傷,他所經歷的一切是否足夠順利,他看上去為什麼如此……
作為季瑛,他從未見到過眼前清冷如冰雪的人流露出近乎於惶恐的神色。
但十幾年前的那場大火,火光照亮了對方眼眸時,對方的表情卻和此時一模一樣。
那一刻,強烈的惶恐同樣席捲了季瑛的內心,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心臟是為了什麼而顫抖,卻來不及避開新帝的視線,正正地對上了對方的目光。他想要像往日那樣飛快地躲開,卻仿佛被定住般固執地與他對視。
……若這是最後一眼,任性些也無妨。
季瑛想,同時努力忽略自己眼眶的滾燙。可不能在這種時候掉下淚來,明明已經忍耐了許久,等待了許久,心懷寬慰地走向結束,直到現在。
此時若是哭了,豈非顯得像是惡人死到臨頭的懺悔,反而更顯得自己虛偽狠毒,醜陋萬分。
他眨了眨眼,吞掉眼淚,喉嚨乾澀。
他逼迫自己在黑暗中短暫地冷靜了一瞬,隨即睜開眼,卻發現楚懷存還沒有走。
不僅沒有走,那身白衣朝他而來。
他近乎是暴力地破壞了囚室的門鎖,在他身邊的獄卒戰戰兢兢,連鑰匙都沒來得及遞上,便看見門鎖被鋒利的劍刃削成兩半。
而今日方才成為天下新主的楚懷存神情專注到可怕地推開了牢門,隨後毫無猶豫地半跪下去,伸手觸碰到了被關押的奸佞的肩膀。
他的嘆息甚至顯得很輕:「找到你了。」
一身雪衣冰冷而溫柔。
季瑛茫然地陷入了一個預料不到的懷抱,帶著一點冷意的血腥味和淺淡的薰香席捲而來,讓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
楚懷存的身上冰冷,他遲鈍地蹭了蹭,只覺得因高燒而滾燙的額頭感到了一點清涼。大概是這點清涼,讓他怔怔地反應不過來,好不容易咽下的眼淚又漫上來,眼眸之中又可悲地潮濕起來。
「你……」
季瑛方才吐出一個字,又覺得不對。他的理智艱難地將自己拉回現實,即便現實讓他根本分不清眼前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