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存抿了一小口茶。
方先生忽然扭過頭,在那一剎那,他的臉上帶有某種對怪異的察覺,以至於他的山羊鬍子都緊緊地湊在了一起。他皺著眉頭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宮殿,像是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但這種預感太過於模糊不清,以至於要完全捕捉是很困難的。
好在殿裡的人聽了他緊繃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放慢了手中的動作。
難道是隔牆有耳?又或者是有人埋伏?
楚懷存並不擔心有人竊聽,這點他久經沙場,又是半個江湖人士,還能察覺得到。
但他也耐心地等待著方先生的判斷。
一時間,陌生的宮殿忽然顯得幽暗起來,安靜下來後,外面又響起了劈里啪啦的大雨聲,仿佛同時劈開無數竹子時發出的響聲。風從沒有關嚴的窗縫中漏進來,滿屋的燭光都顫抖了一瞬。楚懷存忽然蹙了蹙眉,他左手的茶盞尚未放下,右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按上了腰側的劍。
在瓢潑的大雨中,他聽見了腳步聲。
不是宮人的腳步。他挑的宮室偏僻,宮人早早就備好了一切,退下後並不敢貿然來打攪。何況宮人的腳步不會那麼急切。那人踩著水,在暴風雨中飛快地跑著,吐出的氣在剎那間變為空中的白霧,又在剎那間被大雨打散。
方先生繞著宮室走了一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楚懷存手中的劍似乎通曉他的心意,隨時隨刻都能被拔出。劍光冰寒,甚於外面這場大雨。楚懷存簡直是一枚定心丸,在場的其他人看著楚相,幾乎就能放下心來。
雨聲很好地掩蓋了所有的動靜。當所有人都意識到宮門之外有人時,那扇門已經被用力推開,外面的雨猛地潑灑進來,帶著濕漉漉的潮氣。雨水順著洞開的大門淌進來,在無光的地方幾乎像是黑色,暴雨有一種極具侵略性的氣味。
楚懷存按住劍的手微微一頓。
說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幾乎是失魂落魄也不為過。他並沒有帶任何雨具,雨水將他整個人澆得濕透,他從頭到腳都在濕漉漉地向下滴水,頭髮像是一團墨色的海藻,一縷一縷地貼著臉頰。臉頰蒼白,雨水順著眼睫滴落下來,落在他發白的嘴唇上。
「季瑛?」
楚懷存覺得宮門外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個鬼氣森森的水鬼。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周邊的心腹則一片譁然,如臨大敵。這可是朝中最危險毒辣的敵人,近來尤其和楚相爭鋒相對。
他此時出現在深宮夜談的場景中,簡直是最荒誕不堪的事情。
季瑛顯然不管不顧,推開門後並沒有踟躕幾分,就抬起眼睛看向了楚懷存。楚懷存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它是潮濕的,仿佛屋外黑暗中的一整場大雨都被收在眼中,它又是惶恐到痛楚,絕望到不顧一切的一雙眼睛。
在看向楚懷存此時動作的那個瞬間,季瑛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衝進來,踩出一連串濕漉漉的腳印,深紫色的衣袍已經令人看不下去,在暴風雨中被揉皺,被撕扯,和他的人一樣亂七八糟。有人想要攔住他,因為他看起來簡直是個十足的行刺者。但楚懷存在同一時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