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不僅僅關聯到他自己,還關聯到十餘年前的藺家,關聯到梁客春的師父,楚懷存並不認為自己擁有不容置疑的決定權。梁客春還不清楚季瑛和楚懷存現在的關係,方先生嘴很嚴,沒事不會和無關人士亂說,相府也只有很少的人看見他們待在一塊。
梁客春前兩天還頗為擔憂地對楚懷存說:「那季瑛日日來相府拜訪,怕是來者不善,楚相要小心應對,莫要被有毒的虺蛇咬上一口。」
楚懷存停頓了一下,還是幫季瑛解釋了一下:
「季瑛這個人,梁公子沒必要以敵人看待。」
小梁探花畢竟剛剛開始接觸楚相的勢力網,聞言還有點茫然,試探地問:
「那季大人難道、難道其實是楚相的盟友?」
楚懷存輕輕地嘆了口氣,梁客春「不是敵人就是朋友」的思路確實有點清奇,但他也確實無法將季瑛視為可以分享秘密的盟友。他們前一段時間的彆扭就是因為無法改變的陣營被劃定的。
有時候楚相覺得,自己遇到季瑛,顯得不那麼理智。
他太相信自己的直覺了,季瑛這個人用理性來考慮,絕對不能靠近,只適合遠離,做互相想出殺招的仇人。嚴格來說,季瑛是皇帝所指派,藉以刺探情報的可能性非常大,此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逢場作戲,就像他自己在破敗的園林中所承認的。
如果這是一個陰謀,自己也已經一腳踩進去了。
楚懷存意識到自己這麼想的時候,甚至算得上平靜。他想,那就慢慢地觀察,縱容得也別那麼明顯,自己總能看到他那顆心是個什麼模樣的。
而每到季瑛需要這樣想時,他便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立場不同,終究只是個被隔絕在外的外人。
——好在他已經別無所求。
季瑛笑了笑:「既然楚相有事,我便不打擾了。記住答應好的封口費,我明天再和楚相見面。」
「等等,」楚懷存忽然想起來,便叫住他,「明天的狩獵,季大人有趁手的武器麼?我昨天挑了一把弓,大概比較適合你,上面沒有記號,也看不出是從我這兒拿來的。」
季瑛的身體情況不好,若是再用宮中發下來標準的弓箭,怕是確實只能出醜。
「我本來也射不中什麼,」季瑛飛快地看了楚懷存一眼,但顯然壓抑不住自己的開心,「但楚相第一次送我禮物,我當然是非要不可,這算不算……」
他似乎小聲地說了「定情信物」四個字,但聽不太清。
楚懷存於是讓管事帶他去庫房裡把弓取走。
他自己則走到了書房。和前幾日的書房相比,此時此刻,所有寫著亂七八糟外族文件的稿件都被收拾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從藏書樓中取下來的一疊疊記史。梁客春在某個下雨的春夜翻譯出了文稿上的內容,花了很多功夫,但其實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