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旦這麼想,又覺得豈非最狼狽的事情自己通通幹過了?
宮轎載著季瑛,除此之外,其他的監視者在接近相府的地方便只好隱匿起來。轎子頓了頓,停下來,相府的大門沉默地矗立在面前,有許多人想要敲開這扇門,但都無濟於事。
門房應該早就聽到了楚相的吩咐,將季瑛迎了進去。
他一路跟著引路人的腳步,竟感到身邊的景物被染上一點熟悉的味道,這種感知又帶出了一點荒誕的錯位感。季瑛停住了腳步。
「季大人來了?」楚懷存坐在會客廳的茶案後面,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不喜歡讓侍人動手,大部分小事都傾向於親力親為。他俯下身看茶湯的時候,和少年時那樣明亮如冰雪的少年一模一樣,眯了眯眼睛。
「方先生還在辦公,你……」他頓了頓,「要不要先在這裡喝杯茶?」
季瑛在他的目光下,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一動不動地怔愣在原地太久。
他和楚懷存不一樣,他是清晰地知道對方的身份,也明白他們共同過去的人。此時和楚懷存的接觸時間驟然增多,有時候會忽然陷入往日時光的恍惚。就比如方才,他差點克制不住走上前,一邊輕聲嘆氣,一邊縱容地糾正他握著茶壺姿勢的錯誤。他們當時一起上的課,但楚懷存大概根本沒聽。
「叫我季瑛就好。」季瑛的聲音有點啞,他在楚懷存對面坐下。
楚懷存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叫順口了,季大人——季瑛,我忘了問你有沒有字?我想用字來稱呼你也好,雖然很少有人直接喚我表字,你要是願意的話……」
「解照。」
季瑛在心中和楚懷存同時說出這兩個字,竟覺得恍然如夢。他很快彎起嘴角笑了,「我想我還是繼續用楚相稱呼吧,像我這樣的人,生來就是辦些腌臢事的,字也沒來得及認真起,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在那個失控的晚上過去幾天後,他們似乎又達成了一種和諧的關係。
不過,兩人都心知肚明,事情絕非到此終結,在他們之間,某種莫名的氛圍無聲地滋長著。季瑛有時候惶恐地忽然覺得,大概不止他一個人看著對面的楚懷存,時不時會產生某種強烈的既視感。對於他來說,是否也有可能如此呢?
他現在不能在明面上阻止楚懷存探索他的過去。
而楚相是個徹頭徹尾的行動主義者,此時已經乾脆利落地企圖把他的底細挖個底朝天。但這份任務並不那麼容易,季瑛知道以皇帝再年輕些的謹慎,本就不會留下任何聯繫。
「不,」楚懷存看著他,那雙冷淡的眼眸中微微閃爍過一點緩和,「對我來說也一樣,我很久沒有被用這個字來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