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平靜,不起漣漪,深不見底。
他什麼也看不見。這裡真的有個人曾經活著,隨後被推了進去嗎,倒不如說這一切更像是一個幻覺。他站在湖邊的泥地上,感到一絲荒謬。他顫抖著聲線,喊了一聲「魏先生」,這聲音在夜色里消散了,沒有人聽見。
他握住僵硬而冰冷的手,決心忘掉這一切。
但他卻忽然注意到湖邊的濕地上,在交錯的腳印間,有幾道常常的拖痕,像是有人用手指摳著湖岸的沙子,為了不被殘忍的湖水捲走。梁客春無聲地走近,無聲地哭了起來。
他的命好到不可思議,那些掘墳的人沒有去而復返的意識。
可梁客春哭著哭著,卻發現了不對。
那些拖痕錯落有致,讓他不禁想起了老師教授他周易時,曾提起過的先人卜卦的方式。龜甲上的裂紋,獸骨上的斑痕,長長短短,變成了卦象上的卜辭。他睜大眼睛,努力地讀出了這最後的遺音,那拼湊出了一個方位。
剛剛失去老師的學生茫然地在夜色中行走。
他順著方位的指引,不知不覺卻回到了那塊和老師約定的魚形青石旁。他迷惘地轉了一圈,身邊的林地投下無數細密的陰影,將他的影子分成千萬片。他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決定說服自己這是一個意外,他甚至罕有地高興了些許。
那不是什麼卜辭,只是沒有意義的劃痕。
那麼掉進水中也不是他的老師魏珙,該是另外什麼人才對。
他決定離開這裡,但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地上的陰影。魚形石頭有著一個巨大的尾巴,魚尾的陰影狹長。他忍不住順著魚尾看過去,竟走了幾步。梁客春跪在地上,意識到什麼。
那土是新的。新挖開不久,藏在魚形石頭的陰影之下。
「這個,」梁客春說,「就是我找到的東西。不是原本的那一份,但絲毫無差,都被我記在紙上。我看不懂老師留下的信息,只能把它埋在心裡。」
楚懷存接過他手中的紙片。
確實像是塗鴉般,匆忙地畫著一些符號。大概是某種字跡,彎曲摺疊,卻看不分明。無論如何,這是通往過去的一把鎖,冷冰冰地將真相擋在背後。楚懷存知道自己一定會解開他。
「我明白了,」他對梁客春鄭重地點頭,「梁公子保重,此後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梁客春完成了他的使命,此時連脊背都仿佛鬆了松,也終於仰起了臉,沐浴在如銀般的月光中,讓月光把臉照的雪亮。他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又勾起嘴角苦笑。
「楚相一諾,某自當珍重,」他說,「但我已經毫無遺憾,楚相也不必太在意。今日我找到楚相,卻不知季瑛——季大人也在,我想他從此會對我分外留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