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中的詩題是「傷春」,詩句卻清麗脫俗,傷而不露,怨而不誹,楚相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見那人怔怔地吟詩,滿眼愴然,似乎是真有所感,甚至沒留意自己引得如日中天的楚相注目。
楚懷存莫名覺得他的名字曾在某處聽過。
但一時半會卻沒個頭緒。梁客春的詩句雖好,但也沒引起太多議論,他這個人應該沒什麼背景,所以注意力很快又投往下一個舉酒吟詩的人。精緻的酒杯在溪水中浮浮沉沉,滿載著功名和清高的願望,朝著首席的方向漸漸地來了。
七皇子有點緊張,看上去因為不通文墨而苦惱。
還好,曲水流觴,最終停在了秦桑芷面前,這對他來說卻是等待多時的機會。秦桑芷迫不及待地將濕漉漉的杯子從湖水中撈起,打開了自己抽中的竹箋。很快,他的臉上就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這聚會的詩題都是他寫的,他都早有準備。
他準備好了驚艷四方,命令系統將原本世界的詩集在他面前緩緩鋪開。
楚懷存卻在身側悄無聲息地觀察著秦桑芷的神色。少年一席白衣,清傲不凡,頗有坊間傳聞「第一君子」的氣質,但眼神與其說是因作詩而專注,不如說是緊緊盯著空中某處。
他不禁感到了一絲荒謬——秦桑芷的詩不但不是他自己寫的,而且還得看著原文才能讀出來,做不到熟記於心。若是離開了系統,他大概連詩歌的意思都不清楚。
秦桑芷笑道:
「我既抽到了『春夜』一題,文思泉湧,便成一首《春江花月夜》。這是我的得意之作,自認為可以壓倒群賢,還請諸位聽。」
「秦公子的詩才自然遠勝過我們的!」
眾人連忙撫掌以對,笑臉奉承,做出一副等待金玉之言的樣子。楚懷存卻留意到方才作「傷春」的梁氏舉子還在黯然神傷,似乎尚未從那氛圍中抽離出來。他那一點情緒在人群的擁簇中,顯得微不足道,楚懷存微微轉過視線,回到頗為自得的秦桑芷身上。
氣氛鋪墊得足夠,秦桑芷終於不急不徐地念出第一句:「春江潮水連海平……」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卻忽然響起了一個不應景的聲音,打斷了他:
「秦公子今日在此把酒言詩,何等快意。怎麼我卻沒得到消息,難道我沒有資格與諸位同列在一處坐席?」
楚懷存猛地抬起眼睛,白玉杯叩在面前的青石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酒液停不穩,微微溢出幾滴。這個問句輕柔又危險,顯而易見出自於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尤其是他像這樣陰惻惻地說話,仿佛仰起身子時的毒蛇。
宮轎直接將他送到了曲水流觴會的所在之地,他正挑開門帘,俯下半個身子踩在地面上,露出仿佛是漂浮在深紫色官袍上的一張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