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折騰了一通,此時倒很乖順地伸出手讓醫師把脈, 楚相從他低垂的眉眼中看了半天,隱約找出一點期待來。這是一般人在面對醫師時不會有的期待, 仿佛被判處絕症才是他的目的。
「這……」張醫師慎重地斟酌著用詞,「季大人只是有些體虛,其他的問題, 恕臣看不出來。」
這就是沒有問題的意思了。
期待碎的悄無聲息,無罪的判決對他來說並不意外。
「……還疼嗎?」
楚懷存讓醫師先行離開, 隨後低聲問他。
季瑛反而很訝異地回望。他方才問診時,左手也拽著那枝桃花, 此時空出手來,又把桃花橫著籠在胸前。這並不是什麼寶貝,他看著卻像是總怕人搶走。季瑛說:
「相府的醫師都說了, 我一點病也沒有。楚相,你現在總不會還不知道我是騙你的嗎?」
他用帶著惡意和嘲弄的眼睛看向楚懷存,像是陰謀得逞。
楚懷存卻忍不住想,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眸已經泄露了秘密。他渾身上下的任何一處地方, 僵硬的皮膚,因為情緒動搖而映出一點潮濕的光的頸窩,還有情不自禁蜷縮起來的手指。和這些相比,他的笑容顯得太蒼白了,像是一張紙片。
「你說你是個騙子,」
季瑛慢慢地「嗯」了一聲,現在弄不清情況的是他。這件事說起來很簡單,只是他一時間沒有控制住自己,在方才醫師來把脈的時候,他心中燃起的火焰便一點點熄滅了,直到聽到結果,連血痕也沒有添上幾道,臉上的表情甚至嚇到了醫師。
他從來沒有病,自然也不會疼,就這麼簡單。
楚懷存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他的眼眸像是冰雪般不容情緒,卻以微微俯瞰的姿勢壓制著他,平靜地說:
「但季大人看起來真的很疼。」
*
楚懷存擺脫系統影響後,曾極細緻地審視了自己過去渾渾噩噩的兩年。
他想起他為秦桑芷做的那些荒唐事。並非無人對驚才絕艷的秦公子提出質疑,但楚懷存卻一心只覺得他們玷污白璧,用自己的雷霆手段把非議壓得乾淨;他待秦桑芷輕憐重惜,視他如天邊月,掌上珠。
秦桑芷「不經意間」提到的珍奇異寶,楚懷存統統給他找來;秦桑芷所在的玲瓏文社以他為首,往往口無遮攔,作為隻手遮天的權臣,楚相自是他們口誅筆伐的對象,
楚懷存不但不在意,還在他們觸犯禁忌時為他們周旋。
功勞自然都被算在了秦桑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