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端王將要說的話吩咐下去。將他晾在一邊,他便一直挺直了脊背站著,只是顯得煢煢孑立,多了幾分狼狽。但他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也不見任何怨怒或不平,仿佛他天經地義就該沉默侍立著,等待著主子想起。
不過,鎮北將軍卻在重新上馬指揮軍隊前和他搭了一句話。
此次平叛,鎮北將軍居功最高。他騎著高頭大馬,身材健壯被風餐露宿打磨的一具暗色的盔甲在晨曦的微光中爍爍地閃爍了一點光芒。季瑛不動神色地打量了一番,發現將軍大概不怎麼在狀態,也完全讀不懂此時空氣中微妙的氣氛。
「你是皇帝陛下的親信?」
他大概意識到沒人這麼問問題,於是說的委婉了點,「和你打聽個人,你知道他怎麼沒來嗎?」
季瑛對前半句話頷首肯定,對於後半句則恰當地流露出聆聽的神態。
端王是在鎮亂途中以立下戰功的名義回京請功的,鎮北將軍平民出身,歷經百戰,卻並未踏入過幾次京都。沿途路長,端王一定已經無數次嘗試拉攏他,像這般沒見識過朝中彎彎繞繞的兵將,很大概率已經歸屬於端王勢力了。
作為毋庸置疑的保皇黨,季瑛對別人可以是露出毒牙的蛇虺,但對皇權勢力卻應當和緩顏色。
鎮北將軍嘿然笑了一下,
「——楚懷存,這個人你應該知道吧。」
季瑛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這時候聽見這樣一個名字,他瞳孔微縮,神情顯露出一瞬間無法掩飾的敵意。還好,只是一瞬間,這樣他就能以這是對死敵的厭惡而輕輕揭過。季瑛伸手輕輕拂過手腕,似乎那裡還保留著兩日前的觸感,還纏繞著赤紅色的絲線。
將軍顯然對面前人的態度感到有點迷惘。季瑛剎那間像是被驚起的毒蛇,撐起身體露出毒牙,漆黑的眼瞳中流露出深不見底的觸忤之色。他輕聲問道:
「將軍怎麼問起楚相?」
但這個問題註定得不到答案,因為端王終於注意到這個在他沒有留意到的角落發生的事。在他潛意識裡,一路拉攏的鎮北將軍和聲名狼藉的季瑛湊在一起,一定不會討論出什麼他願意聽到的事情。何況假如這樣,就達不到應有的威懾效果了。
「季大人,」端王問候了一圈,隨後又回來示意,態度仍舊翩翩有禮,甚至有幾分場面上的愧疚,「我見到諸位大人,心中歡喜,一時誤了時辰。請帶我入宮,唯願父皇不要見怪才好。」
季瑛扯動嘴角,流露出熟悉卻虛假的笑意,
「端王殿下體恤朝臣,怎會有過?」
他撫摸著佩戴的墨玉扳指,黑而堅冷的玉石與他蒼白的膚色產生了鮮明的對比,更讓他像是站在破曉熹微下未散去的鬼魅。
他轉過身:「還請殿下和將軍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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