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塔爾有點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一下,他還是不太習慣成為視覺的中心。埃德溫倒像是完全不在意, 直到惡魔提起這件事,才幹脆利落地解決掉了這一困擾。
事情簡直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所有人都迅速地低下了頭,不敢朝這裡投來一點目光。酒館的這片座位完全被空了出來, 就像是獨立的島嶼。
「呃……謝謝?」
塔爾用右手大拇指讓酒杯在手掌中毫無意義地轉了一下,猶豫著問,「我的意思是,現在教廷和深淵魔王都知道我在這裡了, 我們難道不應該迅速離開嗎?」
埃德溫有點詫異地抬起眼睛。
「還是說你覺得留在這裡也很安全,」惡魔補充道,「我搞不懂你。」
「你是說『我們』。」
「什麼?噢——」塔爾又轉了一下酒杯,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在酒液中的倒影,「不管你在想什麼,我們兩個肯定綁在一起了,對於那些人來說沒區別的。如果你在意的是這個,沒錯,你是我這一邊的,這個事實我總得承認吧。」
惡魔柔軟的黑色長髮不被約束地散落下來,側過頭看他,不再像剛才那樣虛假,隨時準備逃離,而是很謹慎地流露出了一點信任。
埃德溫覺得手指微微發癢,他有點想要摸一摸塔爾的頭髮,用最貴重的寶石為他束起綢緞般的一束鴉黑。不過他還是在他年輕的神明面前暫時壓抑住了不敬的想法。
埃德溫勾起嘴角笑了。他淺灰色的瞳孔就連酒館中明亮的燈光也無法照亮,但笑起來時對於塔爾來說竟然像是在閃閃發光。一瞬間,塔爾甚至替其他人覺得遺憾,那些迫於埃德溫威勢而完全不敢直視他們兩人的客人。
真可惜,他們看不到眼前人這樣溫和縱容的笑意。
「都聽你的,」
幾個時辰之前只是「危險的陌生人」的同伴這樣說,「塔爾,那麼你想要去哪裡呢?任何地方都可以,我哪裡都陪你去。」
惡魔有點不適應地避開他的眼神,塔爾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古怪的人。埃德溫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像是童話故事裡予取予求的神燈精靈,去任何地方,面對任何敵人,這聽起來是如此輕飄飄的許諾,但他好像真的能做到。塔爾無可救藥地發現他開始相信埃德溫。
最可怕的是,當對方的眼神在映照出自己時驟然柔和下來,像是潮濕的霧氣那樣重重疊疊地將自己覆蓋住時,塔爾意識到自己避開眼神,臉上開始發燙。
太糟糕了。
等到回過神來時,塔爾發現他已經和埃德溫走在了酒館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