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一息,還是燕寧先開口:「寡人的失魂症,愈發嚴重,常常醒來時,不知發生何事。」
面對他的示弱或是試探,阮舒窈心慌了一下,出言安撫道:「醫典記載,結還草根葉不可同食,聖上在海島服此藥,藥效相剋,導致聖上性情大變,董鶴年已為聖上研製良方,很快,就會痊癒的。」
「是嗎?」燕寧重新抬起眼眸,目光中多了一份審視之色:「是寡人性情大變?還是二魂相爭,卻難共存?」
今日聖上罰董鶴年跪冰,莫不是董鶴年跟他說了些什麼?
阮舒窈心如擂鼓。
「呵呵~」燕寧冷笑:「所以,舒窈心中,誰更重要?」
「……」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眸色里的複雜侵染出深深的矛盾。
太極殿內河倒映出燕寧皎月般清冷的身影,他隨意坐在黃金鑄造的台基上。
「舒窈有多久,不曾喚過寡人的名字了?」
阮舒窈別過臉,此時他們心裡都清楚,導致失魂症愈發嚴重的原因,與結還草根葉
不可同食關係不大,歸其根本,還是二魂相爭,難以共存。
四歲時燕寧目睹王皇后殉國,自動封存那段記憶。
阮雲蓓給他改名沈毅之,杜撰了他的第二個身份。
沈毅之十九歲參軍,所在先鋒營全軍覆沒,他傷得很重,甚至以為自己死了。
北國大祭司救他,確定他的身份是皇子燕寧。
燕寧以皇儲身份登基,後又親征天厥,那一戰險象環生,他迫於無奈前往瀛洲調兵,遭親信背叛,傳訊他死在瀛洲。
無名海島的首領救他。
他記起自己是沈毅之。
沈毅之與阮舒窈重逢,了解失魂症之事,為顧全大局,沈毅之只得扮演燕寧。
這些時日沈毅之和燕寧的神魂交替出現。
自此,兩個神魂都知曉了對方的存在。
現下,燕寧已摸清楚神魂主導軀體的方法,是如《易經》所言,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神魂為道,軀體為器。
神魂主要體現一個人的精神意識,簡而言之,誰的精神意識更強,誰就能主導軀體。
想要主導軀體,很大程度需要依靠信任的人來穩固自己的神魂,增強精神意識。
而沈毅之和燕寧最信任的人,都是阮舒窈。
她的表達至關重要,重要到能操控沈毅之和燕寧的生死。
所以燕寧才那麼執著地問她,誰更重要?
「聖上久未露面,朝野鬧出不少響動,國事繁複,諸多決意還需聖上親自定奪。」
她喚他聖上。
燕寧神色略重,心想她與沈毅之在一處時,可也是如此?
抹滅掉一個人的神魂並不難,只需在其情緒劇烈波動時,對其造成巨大創傷。
能讓沈毅之產生這種劇烈情緒波動的人,目前只有阮舒窈。
如果阮舒窈背叛沈毅之,令他傷心欲絕,那麼燕寧的神魂就能主導軀體,反之也是一樣。
「知道了。」燕寧別過臉,終究沒再多言。
隆冬。
內侍在屋外打落風霜才進來,凍得發顫的嗓音細聲道:「稟神女,聖上赦免了長公主。」
阮舒窈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心中大致猜出燕寧此時赦免樂華公主的原由。
他與樂華畢竟是骨肉至親,只要他願意,樂華也能成為他所信任的人,幫他穩固神魂。
也許在他殺惠子時,就已然想到這一步,長公主所犯下的諸多罪責,被摘了個七七八八,惠子正好當成替死鬼。
對於燕寧這個皇弟,長公主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並非朝令夕改之人,突然變了主意,把她從牢里放出來,背後定有所謀。
她必須弄清楚燕寧赦免她的真正意圖,確保自己不會淪為魚肉。
覆蓋著厚厚冰層的湖面,宛如一塊巨大水晶鏡,映照出銀裝素裹的世界。
女子衣衫單薄,孤身跪在寒冷堅硬的冰面上,刺骨風霜刮過,顯得她的身影格外纖柔,再無半點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樣。
幾個時辰過去,樂華臉色慘白如紙,凍得僵硬的四肢漸漸沒了知覺,仿佛連眨眼的動作都變得異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