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想到過,李修臣沒有死。
思緒一下子被拉到永邑縣地牢,她餵李修臣喝的那杯毒酒,又名鳩羽千夜。
她離開時,李修臣已然毒發,而且還被燕寧刺穿心臟,死後丟去亂墳崗,他怎麼可能會沒有死?
此時李修臣正襟坐在她對面,臉上笑意溫文爾雅。
在林御史發現旖香築那日,他因擔心阮舒窈的安危,令心腹取了回魂散,沒想到陰差陽錯最終救了自己性命。
他以為千夜二字沒有引起阮舒窈的注意,於是派人抓她出來,他的人沒見過阮舒窈,抓成了沈初冉,於是設計驛站刺殺事件,趁此搬入沈府。
沈府戒備森嚴,他便想到用畫來提醒阮舒窈,留苑那幅春幸圖,圖中她柔身匍在窗前,仿是誘人攀折的嬌花,春光無限。
那圖一旦見光,足以毀掉一個女子的清白,殃及沈家聲譽。
男人沉下眸色,久久看她:「從第一次圓房,到地牢殺我那日,是你我夫妻一場的一千天,也就是一千夜,你備的毒酒也叫千夜,千夜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像是被一隻陰魂不散的輕浮厲鬼纏上,她心中厭惡,不欲與他多言,冷冷道:「把那幅圖給我。」
李修臣淡笑:「故人重逢,你就沒有其他的話,要與我說?」
阮舒窈撩起輕紗,面無表情看著他,沒有答話。
再次見到朝思暮想的面容,依舊漂亮得讓人窺一眼便是心神具醉。
那一眼驚喜,不亞於初見。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出言蠱惑道:「他碰過你,卻不肯娶你?待你不見得真心,你回到我身邊,我再也不會束著你。」
字裡行間都像是在給她機會。
她打量著男人痴心妄想的模樣,悠悠轉動纖指,掌心向上,一縷真氣如焰火躥動。
李修臣怦然跳動的心莫名慌了一下,喜悅目色怔住,斂藏的狡黠笑意淡得無影無蹤,面前女子若山澗白雪,帶著一絲不可傾覆的力量,輕輕揮動手指,茶室窗戶猛的闔上。
好歹是個讀書人,自然明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道理,他穩住心神,試探著問她:「那位燕公子,可是北國儲君?」
「你既已知曉他的身份,大可去找他,或是把你認為能夠要挾我的把柄交給他,最壞不過是我名譽受損,你屍骨無存。」她聲音溫柔,堅定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虛妄。
「窈娘~」他輕喚她,複雜神情像是在祈求她的憐憫,卑微又苦澀:「我不會再傷害你,更不會拿那幅圖去威脅你。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想聽聽你的聲音,僅此而已。」
阮舒窈不為所動,她了解男人,此刻或許只是想見面,想聽聲音,慢慢的就會想擁抱,想親吻,想睡在一起,想徹徹底底占有。
「你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場噩夢。如今夢醒,我只願餘生再無交集。我不想殺人,你把圖給我,我便當你不曾出現過。」
仿是被寒風掃過的燭火,李修臣眸光黯淡下去,聲音低啞:「好,圖我可以給你,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阮舒窈蹙眉,眸色凝上霜寒,耐著性子道:「說來聽聽。」
「三日後我將回天厥,希望你能送我一程。」他補充道:「出城送我十里路,不會太難吧?」
……
*
憑藉皇子腰牌,阮舒窈順利入宮。
內侍通稟時,燕寧、景啟、沈慕時三人正在儲君堂對峙。
沈慕時仍未放棄調查陳夙的真正死因,如今兇器出現,他自然要問個明白。
「大司馬在親衛軍中安插自己的心腹,來監視本將軍?」景啟推上面胄,渾身透著一股輕狂不羈。
為攻打瀛洲,皇子調了沈家軍的兵,其中確有沈慕時的心腹,幫他留意大將軍的動向,是一件再正常的不過的事。
瀛洲皇死於大將軍之手,所用利器為一柄極為罕見的短刃,刃薄鋒銳,能輕易刺穿護胄,直入要害,刃緣特製倒鉤,抽離身體時,周遭筋脈盡毀,頃刻斃命。
這種短刃還是第一次見大將軍用,心腹在密信中提了一句,沈慕時令其暗中調查,發現與殺死陳夙的兇器十分吻合,這才在儲君堂當面對峙。
燕寧接過景啟遞上的短刃,刀口抵在景啟胸前:「是你?」
「回稟殿下,這柄短刃乃惠子所贈,微臣只在瀛洲使用過一次。」景啟恭敬道。
惠子正是景啟獻上的美人,若這柄短刃真是由她所贈,那就與殺死陳夙的時間對不上。
半柱香的時間,內侍通稟惠子姑娘到了。
儲君堂外,阮舒窈聽見身後有人行來。
「這位可是沈家二小姐,惠子給二小姐請安。」少女聲音甜美。
單憑一個背影,那女子竟認出她是沈二小姐,她側目看了一眼,少女明眸皓齒,秀色可餐,一顰一笑間竟是與她有幾分相似之處,準確來說,有些像三年前的她,像出現在儲君夢中的那個她。
她收回視線,淡淡笑了笑,沒有搭話。
「宣,惠子姑娘。」內侍低著腦袋,好似不太敢看阮舒窈。
她在儲君堂外侯了半個時辰,沈慕時最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