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帝為何寵信宦臣潘覦,不過是潘覦處處留有真心,他勵精圖治,為君王排憂解難,比起朝堂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大臣們,潘覦只說:「請聖上寬心,此事不難辦。」
且每一樣事,他都辦的漂亮,他像是文景帝肚子裡的蛔蟲,朝堂後宮,縱覽全局。就連服侍皇后湯藥,他也是十年如一日,親自熬送,徹夜守著,忠心耿耿護著。
文景帝與王皇后伉儷情深,宮中亦無任何妃嬪美人,成婚多年帝後未育,朝中眾說紛紜。
潘覦首開先河,提議北國皇嗣之事,不再向天下公布,『爾等無權知曉,更無權過問。』
為此朝上爭吵了數月不休,還是巫師大祭司站出至關重要的一步,建立儲君堂,由太傅,丞相,大祭司,大司馬等股肱重臣組織,皇嗣之事公布於儲君堂,絕天下之口。
鬧得最凶的太傅同意後,皇儲令就此頒布。所以北國皇儲,幾乎同等於天下秘辛,所知者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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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天色混沌。
陰暗的地牢里籠罩無盡壓抑,因受過鞭刑,李修臣身上衣物破敗,血跡殘留,襯得煞白的面容愈發疲憊沮喪。疼痛感如火焚般燎繞著他的肌骨。
他咬緊牙槽,信念未滅。
劉長庸整理完案宗,再次提審過李修臣,亢重罪行,誰會信區區知縣能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若說貪污受賄,以私,官匪勾結,亂用私刑是李修臣犯下,那買官鬻爵,侵占公田,私吞勞役李修臣沒權力。
他想查,查個水落石出。
前腳剛走,呂閒立急趕來。
好話歹話言盡,又怕李修臣死了,什麼也沒說,又怕李修臣沒死,什麼都說了。
只得在心理上暗示他,陰陰試探:「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們也都記著,那些亢長罪責,滿門抄斬都抵不過。」
李修臣被束在鐵鏈上,耷垂著眸子,瘦長的手指動了動,聲音渾濁:「呂公公,有何高見?」
見他終於肯搭腔,呂閒也不掖著,咽口乾澀唾沫,聲音尖細:「你是聰明人,自然該明白咱家在說什麼,咱家只說這一次,知縣僭權案,已上表廷尉,單你一人堵不住,你可適當吐出些來,也好分攤罪責。咱家,也只問這一次,紫銅春蠱,你給了誰?若是心裡沒數,咱家可說出幾個,你自己斟酌,一是你的新婚夫人林千嬌,今兒我親瞧過她,是個不開竅的。第二個是你同鄉,說是不久前突然染了瘋病,人影子也不見,最好不是她。第三個,據林御史言,是你嬌藏的美妾,才送給了燕公子,燕公子乃北國顯貴,他身上有文牒玉印,咱家不便正面與他言談此事,今日遞帖拜見,也被他拂了,就等你一句話,究竟在誰身上?」
李修臣思慮良久,他豈會不明白,這中間能有什麼好事等著,耳側輪廓鼓起,低音道:「我與馮氏,相識多年,她如今毀了臉,也不能為你們所用,放過她吧。」
竟然是馮氏,呂閒雖未盡信,但馮氏的嫌疑確實最大,否則,林千嬌為何妒忌她至此,不惜罔顧律法,加害於她。如果真如林御史所言,是那美妾,那李修臣沒道理拿她送人。多半是這林御史,另有心思,故意誤導自己。嗤咄幾句,急促促離了地牢。
當務之急,是先尋到馮氏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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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永邑最大的酒肆俯瞰長街,厚石板鋪開一道蜿蜒曲徑,青磚黛瓦,炊煙裊裊,招幌斜懸,隨風棱展。街上行人稀疏,偶爾傳來幾嘶車馬迴響。
酒肆中只她與沈毅之,之前她從未踏足過酒肆,這半日消遣與她之前所思不同,。
沈毅之丰神俊朗,一襲革玄錦衣襯得無儔面容更加出眾,側身倚坐窗前茶榻,薄唇微微挑起:「天地之大,可有你想去的地方。」
在知曉自己真實身份之前,她都不曾想過此生能夠離開邑州。天地有多大,她還真不知。收回遠眺目光,攏了攏茶色廣袖長裙,低垂羽睫:「你去哪裡,我跟著你。」
縱然此人曾是她夫君,是她兄長,如今卻是不同,心底隱隱觸著一絲依附之意,好似需格外小心方能得來垂憐,即便自己真的是什麼柱國將軍之女,在他的皇子身份面前還是懸殊。那輕飄飄的話洄游難散,他只是問自己想去哪兒,何時說過再不與自己分開,自己又哪裡有臉肖想再不與他分開,他不說分開,自己這身子也不能長久賴著,正要彌補幾句,一道饒有興致的眸光凌來。
「我也正有此意。」
阮舒窈面頰一熱,心潮漾起絲縷漣漪。
「主上,劉長庸與呂閒來了。」門外隨從聲音恭敬。
沈毅之神色不動,寒眸微沉:「何事。」
「說是求見阮姑娘。」
阮舒窈側過臉,望向門口,隨從衛士拱手垂目,面似鐵石。
她不認得劉長庸,更別提呂閒,何故求見自己?
心悸一晃,眸中閃過小鹿遇敵時的懵懂,看向沈毅之,細聲問:「可是要傳我過去問話?」
「不想見,攆了便是。」沈毅之留意過她的神情,單純模樣一眼便能看透。
「問呂閒,此行邑州,可想過活著回去?」低洌的嗓音穿牆而去,直直襲上樓外靜侯的呂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