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自己與她,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夫妻,沈毅之是不是就沒有理由過問她?
偏她這自己這裡忍辱匱寥,占她行夫妻之實,視她如浮萍之身,欺她舉目無親,木訥柔軟,揄她不解風情當真無趣?
何時起,竟以為她不過是自己傾瀉情愫的私物。
休她為妾時,竟未斟酌半分。一心想著往上爬,想著待他日位高權重,再去彌補她,然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得償所願。
感將失去,方窺其珍。
最初驚鴻一瞥,少女披麻戴孝,她仰起盈玉小臉祈望浮雲,純美到讓人不敢肖想。
晦避十里,散不去寸寸怦然動心。
懷璧君子行徑,憐她年歲淺,小女子芳芳及笄,許是家中長輩逝世,正值喪孝在身,不忍輕易打攪。
怎料,自己食不知味,輾轉幾經。
後才知,她是死了丈夫。
李修臣素來心高氣傲,當時只道是惋惜。
同歲秋闈在即,思緒潮湧。
趁人之危非他本意,可貪婪一點點壓低底線,直至泯滅也是事實。
過往皆當釋懷,爾後必會真心顧她,唯一,斷不肯放手。
不管這人究竟是燕公子,還是沈公子,有何條件,隨他開口。
想他堂堂柱國之子,什麼樣的高門貴女得不到,總不至於抵死流連一個,被他人染指過的女子吧!
即使他願意,他們沈府的老太君可會願意?
他定然也有遐思,否則,何至於等到今日才來天厥尋人。
久經三年,他幹什麼去了?
但他畢竟是來了,還與她站在一處。
當真礙眼。若說先前林御史主張刺殺時,李修臣還有所顧忌,此刻倒是希望這些阻礙統統消失才好,嘆聲問他:「你要如何?」
沈毅之眸色不善,眼尾瞥去,刺挑出一抹少見的痞氣:「要你死。」
寂靜雅室,戾氣凌人。
李修臣周身發寒。
驟然,暮氣沉沉的窗外,毫無徵兆的燎開一片火光,急促有力的腳步聲集雨般湧來,耳膜震震。
劉長庸等人簇擁著宮裡的大太監呂閒,噤聲侯在外頭。
沈毅之側過臉,眉梢微挑,冷冽道了句:「進來。」
不消片刻,李修臣便被衙役強行卸走。
***
昏暗地牢里,夜半微光映照著門鎖鐵鏈,堆積出陰森一坨。地面滿是污垢血漬,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嘔。
已經被提審過一番的李修臣面容憔悴,空洞眼眶無神地注視著前方,仿是時間凝固,每一刻皆是永恆的煎熬。
明明仕途敞亮,如紫薇星起,為何輕易便墜入泥潭,讓人踏在腳下。
自他幼時起,永邑的官吏不是一向如此嗎?
他們不顧官聲,不惜民命,自己比他們好太多了,努力維繫好官形象,做過不少實事,其他烏合暗藏,行的隱晦,誰會蓄謀去查這些?
誰會查的到這些?
在浩瀚仕途里,當前不過是岌岌起步的芝麻小官,他的野心遠不止於此。
他像是生長在懸崖縫隙里的枝椏,還沒怕過風吹雨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