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很平靜,淡淡反問了一句:「你在替他打抱不平?」
第54章 人偶
態度驟變,是破防的表現。
「嘎——」
一聲尖利的鳥叫,黑影飛出樹梢。
接著是長久的寂靜,太無聲,以致崔真真產生幻覺,仿佛聽見眼前人緩慢的心跳與呼吸。
「你捏痛我了。」她說。「鬆手。」
宋遲然就鬆了手,語調也恢復正常,懶懶倦倦地:「能走嗎?」
「說不能就背我嗎?」
「只要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打算摔死我?」
「哪敢。」他喊了一聲,「大小姐。」
於是就伏到背上了,變連體的嬰兒,由他背著她走。
上一秒尚劍拔弩張,相互博弈拆穿,這會兒又成了搭檔,再沒有第三個人,只能彼此扶持,走出凜冽的森林。
走了許久,傳聞中的安保人員自然沒有影子,那群人滿嘴謊言有一句話倒是真的,那就是今晚會下雨。
轟隆轟隆雷聲作響,白光後,雨很快下了起來。
「繼續走麼?」洪水一樣傾瀉的大雨里,他居然還有心情詢問她的意見,「還是找地方躲?」
「放我下去。」崔真真說。
那就是躲雨的意思。
沒有傘,影影綽綽的黑森林裡不存在房檐和亭子。宋遲然加快腳步,勉強找到顆枝葉繁茂的大樹,旁邊臥著一小片湖。
啪嗒啪嗒的,雨打著葉子。
樹下,崔真真擰外套。
她吃得太少,昨晚起才恢復飲食,力氣就不大,擰了半天擰不干,手酸。
手肘不經意碰到宋遲然,他挺隨意地伸手去拿,左右各握住端點往反方向用力一擰,還給她一團重量大減的衣服,也脫掉自己的外衣,底下一件灰綠色的襯衫。
再脫,一件半高領的白色內搭。
到底有多怕冷,才穿這麼多?
「手機有信號?」崔真真問。估計雨要下很久,她的手機被強制沒收了,在活動開始前。
「沒帶,出來太急了。」
得到這樣的回答,沒人知曉他說的是真是假。每一句都是這樣。他一面說著,一面摘下項鍊和手上的素圈戒指,放進風衣口袋裡。
風衣不像防水材質,可能裡面加了別的內層。總之,他的衛衣沒有打濕。
崔真真覺得冷。
不穿就給我,她並沒有要說,對方卻先一步遞過來,同時無厘頭地說:「我去淋會兒雨,一起嗎?」
「……」
為什麼?她也沒想問。
「因為我喜歡。」他自己要回答。
聽起來無懈可擊,因為是有錢人,貴公子,所以有點怪癖並不奇怪。
「走了。」
風衣掛在樹枝上,把衛衣塞進她懷裡,宋遲然自顧自走進雨里,抬起頭。
冷冽的雨水磅礴,沒有了遮擋物,毫無顧忌地澆淋臉上,身上,現在又不冷了嗎?不疼嗎?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閃電一道道躥過,一次又一次把世界潑上白色,照亮他垂下的眼睫,一雙好像閉起來的眼睛。喉嚨,唇邊揚起的弧度。
感到快樂嗎?此刻的宋遲然,身形修長,有種徘徊在世界外的氣質。在人群中游離,對誰都若即若離,像他的畫。
他總畫抽象畫,在社團畫室里,先用紅色、綠色、藍色、黃色、紫色、一切絢麗美好的顏色塗上色塊,給人一種美好的假象。
緊接著才用起黑色,最污濁深沉的顏色代表地獄來的使者,輕鬆把願景割裂、攪亂,轉變成一張張陰戾扭曲的作品。
「老師覺得怎麼樣?我的畫?」
他喜歡為難人,眼珠斜低下來,是晦暗的,逼視得軟骨頭的老師支支吾吾半晌無言。
「不用再繼續了吧?好歹是女生,就此收手不行麼?」也愛裝好人,對那些追隨尹海娜的霸凌者們,明明是霸凌者中的霸凌者,卻雙手搭在欄杆上,笑起來為她們解圍。
崔真真了解他。非常。
通過直覺和系統情報,她了解他的虛偽、輕佻、惡劣,從靈魂深處奔湧出的無法制止的濃烈嫉恨與熱衷於摧毀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