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們,又開始了,又開始了是吧?幸災樂禍的壞傢伙們,我出一千萬!」
形同競拍,一個男生從豪車裡伸出手臂,「我說,就學狗汪汪叫著、繞我的車爬三圈吧周淮宇!拜託叫大聲一點哦,我可是第一個出錢的人!超級善良的!」
「真的嗎?那樣就能拿到錢?我來也行吧?!」周文斌忙不迭上前。
汪汪,汪汪,不倫不類的怪叫聲伴隨噓聲,笑聲,喝彩聲,奶奶痛心至極的哭聲。
晨曦中,周淮宇保持一手拉空的姿勢,余光中是手腳並用、到處繞圈亂爬,甚至抬腿模仿動物撒尿標記的男人。
嗚嗚咽咽跟著走、不斷拉又不斷被推開的老人。以及欲言又止、表情複雜難看的女孩。他低頭瞟見自己的影子。
烏漆漆的,隱隱約約,又短又醜陋,仿若脹大的章魚腦袋。
被凌亂的光線切割,有股荒誕感。
太難堪了。他想。
人,究竟為什麼要這樣活著?
許多年前,周淮宇十分稚氣的時候曾經想過這個問題,隨即發覺還是不想為妙。
於是許多年過去,他吃飯、睡覺、學習、打工,勤勉沉默地活著,再沒有試圖觸碰那個如深淵般散發著陰暗氣息的疑問,直至今天。它是一雙逃不開的魔爪,一張無邊際的網,隱藏許久驟然爆發,再一次將他捕獲,鎮壓。使他鮮血淋漓。
窮人不該活在世界上。他明白道理。
身為罪犯的兒子就更不配。
體面,尊嚴,是有錢人才能擁有的東西,多簡單的真理,分明都知曉,很早就清楚。可是。
倘若把時間定在這一秒,迎著一扇扇拉下的車窗,一雙雙眼睛,一張張歹毒辛辣的嘴,那些議論——
「他爸狗叫,奶奶跪下了,作為孝順的孩子。他也應該一起才對吧?」
「哇哇,簡直大開眼界,怎麼能有人這麼像狗?!活靈活現!!」
「好噁心。」
「低俗。」
「太賤了吧。」
即使頭腦異常清醒,周淮宇想,也許他會殺人。
殺誰比較好?
周文宰,資本家,所有人?
或許是他自己。
或許他才是那個最不合時宜、最可笑的人,自以為聰明,以為靠努力和成績就能改變命運,到頭來被現實猛摑了巴掌,發覺過往都是無用功。
像他這樣的人,有這樣的父親,別說天堂了,終其一生都走不到人間。
只能永遠、永遠掙扎在地底之下。
永生永世,追不及光。
正當他這麼想時,如同溺海掙扎許久的人,終究失去力氣,快被淹沒。
有個人,仿若光束,劈開浪濤,猝不及防地降臨。
「就是他。」
人群外,崔真真不知何時叫了警察,帶著他們繞過車來到鬧事現場,手指周文宰:「向我敲詐五百萬元,剛才又當眾使用暴力、隨意毀壞他人財物。」
「大叔,請你們立刻把他帶走調查。」
第46章 將軍
十分鐘前,崔真真打開kataotalk。
五分鐘前,距離聖格蘭最近的警員們匆忙出動,連闖五個紅燈,車輪恨不能滾飛,堪堪在限定時間內趕到。
隨後崔真真當眾指認周文宰。
敲詐勒索,假的。錄音也是編的。她義正嚴辭,說得信誓旦旦,身後一批警察金剛怒目,估計周文宰本人見了都犯暈。
他是貪婪不要臉,的確不擇手段地斂財,頻繁糾纏街坊鄰居、診所醫生、乃至姓李的一家人沒錯,可什麼時候暴力脅迫過一個叫崔真真的女學生?他怎麼不記得???
「你誰啊,我認識你麼?跟周淮宇一夥兒的是吧?」
被按住肩膀,周文宰超不服氣地吼嚷:「什麼錄音放出來聽聽,壓根沒那回事兒,老子就不信你拿得出來!喂!喂!叫你呢死條子,臭丫頭擺明在撒謊啊看不出來嗎?你們狗日的都被騙了!抓我幹什麼,趕緊把她關起來好好審問啊!!」
他沒說錯,但,誰信呢?
咔嗒扣上手銬,嫌他太吵,領頭的警員抬手一個肘擊,痛得周文宰腿軟差點一個撲騰摔地上。揚聲道:「嫌疑犯已鎮壓,你們誰能走一趟警局?」
他看著崔真真說的,意思是這麼多人盯著,證據查驗就算了,至少配合走個過場。
「兒子、兒子……」周奶奶大約受刺激,神情恍惚,低著腦袋,兀自喃喃些什麼。
周淮宇單手支著她,往前走了一步。
頂著周文宰陰狠的眼神,李允熙跟著動:「我也一起!」
被崔真真一句話攔下:「我們要參加學校組織的秋令營,馬上出發。」
「啊?真真,我——」
「和她沒關係。」周淮宇垂著眼說,「我一個人就夠了,我是他兒子。」
「行吧,女生就不用了,男的跟我們走。」警員假裝勉強,扭頭招呼同事把車開過來。